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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山及大元山的回憶
記憶裹的大元山其實是太平山的延伸,早期太平山的檜木利用管流運材，也就是用蘭陽溪水流運材，其後因土場到竹林之間有了五分仔車(火車)，改用蹦蹦車及索道運材，最後才有林道卡車運材，大元山工作站成為卡車運材的集散地，最後是運到羅束的貯池木場。我的童年其實是從太平山出生到大元山轉運然後再到羅束的貯木池畔生活… 遊覽車繞著山路往太平山走的時候，看著窗外，山崖蜿蜒，思緒彷彿回到童年兒時，那拖灑向下的樹林，一瀉千里的深谷，飄浮的白雲,澗水像閃閃發光的項鍊，「鳩之澤溫泉」、「棲蘭苗圃」曾經讓我徜徉過也深藏了很多美好記憶…大學時代擔任救國團太平山登山隊嚮導，曾在此舉辦過數次的「山谷之夜」土風舞會，餘音繞樑，邂逅了好幾個氣質非凡的美少女，她們何去何從？自己年幼高昂,好像醉漢騎著矇住眼睛的瞎馬，看來若有所之,但何所之…，隨著針葉林、柳杉林、啊！看到扁柏（Hinoki）和紅檜（Beniki）了，它們長在1500公尺以上的高山，號稱「五百年檜木，五百年不腐不朽」，現在日本神社的樑柱大多來自太平山及大元山檜木，兒時童年血液裡彷彿流淌著檜木香氣，心裡顫動著，一層又一層白茫茫的雲霧，細雨霏霏，一路迷迷濛濛，南柯一夢，以前上山除了五分仔車(火車)還要四道蹦蹦車，三道流籠，最起碼耗費一整天才可能到得了……聽到一聲「太平山到了」，終於清醒過來……即刻背起背包，不顧下雨把帽子戴上，立刻衝去尋找我出生玩耍成長十年的老厝……整座太平山莊建築全部改變了，我要找的是檜木日式老屋，想像中的蝌蚪、楓葉、杜鵑、玫瑰、金瓜、毛地黃、紅豆杉，「葡萄乾」心裡都有一股意念想把它一一找到，家父已過逝二十五年，五十幾年前他與家母因熱愛自然山林選擇了林務局太平山林場的工作，二人都是小公務員，家境小康，父親除了工作外，忙於捕捉太平山及大元山一切美景，總想把所有的一剎那都變成永恒－攝影，那時，我們家還有幻燈片的燈箱，讓每一個人看到的人發出驚嘆聲。母親現已八十幾歲住在台北，但是當時非常能幹，收了一個下女，除了上班，家裡還種菜、養豬、養雞，生了我們五個小孩，我是排行老大，過的生活彷彿在日據時代，早上吃白飯，喝「蘿蔔味噌湯」，配「菜心漬物」，及吞「生雞蛋」，一直到現在，全世界的人煮的味噌和漬物都沒有我母親煮或作的好吃，山上天氣冷，洗澡用堅木(赤皮)或九芎木燃燒煮一大桶檜木桶，每個人必需在桶外沖洗乾淨才能下去泡，先男後女，循序以進，睡覺時一定要穿「日式睡衣」，將肚子包起來以免被受「風寒」，棉被裡有「湯湯婆」（鋁罐裝滿熱水用來溫暖被窩），白天要攜帶「懷爐」，早上一定要把棉被疊好方正地放到「押入」（壁櫃），屋裡全部是檜木地板，我們小孩每天要擦地板，家裡的猫常在地板下生產小猫，窗子一打開就像一幅畫，這幅畫裡每日千變萬化，美不勝收……有時日出日落，有時春暖花開，有時雪花飄飄，當然最迷濛也是最美的時候，也就是當起霧的時候，連家裡面都也迷濛，感覺真的住在人間仙境裹。還有，天晴也就是視野最開闊的時候，可以看到群山在蔚藍的天空下敞開胸懷從脚下迤邐拓展，一步步一層層推向走遠方…。 過去登山隊上山，一宿難求，冬天結冰，連刷牙洗臉的水都沒有，可是山上的人看到我的臉孔，居然會突然驚訝地認出我，「你是素玉(我媽)的兒子!」，晚上歐媽桑來敲門悄悄地說「我幫你挑了一大桶水，也燒熱了，你可以去泡澡」，心想她要跑多遠的水源頭要挑幾趟才能挑到這樣的水，享受這種特權的前提是我媽媽善良，真誠，急公好義的為人處事，這種幸福的感覺，無可言喻。記得童年時期有一回在大元山颱風侵襲，天搖地動，風雨交加，大元國小所有的幼童統統來我家避難，當我爸爸金股長和媽媽的客人呢。 直到年長，有時候登山的朋友也冒名說他是金崇仁的朋友，為求一宿呢。有一次和另二位大學同學富冒險挑戰精神，為恐不便，所有女生要隨行皆予以回絕，從土場登山到太平山翠峰湖打算從大元山寒溪下山，結果果真在山裡因蘆葦過長，掩蓋了山路，迷了路，從山頂先將行李拋下，結果却怎麼也找不著，可能行李也粉身碎骨了吧，三個人最後饑餓落魄狼狽地走到了山澗，順著山谷而下，雖然迷途七天，彷彿隔世，踫到第一個人的時候，抓住他東聊西聊，講個不停，說有多高興就有多高興。當然也造成家人和社會的擔心和恐慌呢。其後和一羣日本人颱風天搶登玉山，刮風下雨又加上一個日本人抽筋，在最艱難的時候，總會浮現克服憂慮的這一段歷程，心想總比那時差一點發生山難的環境好吧……這給我在很多困難中找尋機會的堅毅和勇氣。 翠峰湖是一個火山口，水鴨，鴛鴦，猴子，山蛙，湖邊草原成為童年最美好的回憶，記得父親曾說「將來要在湖畔養馬騎馬」，這個願望一直埋藏在心裡，至今沒有實現，也是我在一趟印度喀什米爾的神奇旅行回來後，熱愛騎馬的「補償心」吧，茂興的萬石代表昔日林木蓄積量一公頃的面積有一萬石(三千立方公尺)的材積，是整座太平山最茂盛的地方，有沉浸的林蔭，高聳的柳杉，可以親身體驗山林中那滌除塵慮後的清新靈氣，記得在這裡不遠可以眺望三千七百公尺高的南湖大山，看到的話，可比日本富士山還要雄偉，會讓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覺，只可惜此趟雨中漫步，只有觀賞林下蕨類生態吧了。 隨手翻開「太平山的故事」這本書，居然找到家父與蔣經國先生的合照，同行朋友爭相索閱，只說家父「好帥!」，但我心裡只嘆…唉，只惜英年早逝，只有在回憶中尋找蛛絲馬跡了。想著想著…… 我們的人生一直在往前走，顧不得回頭，可是偶而也應該要暫停一下，倒帶一下，讓自已的魂跟上來… 人生有很多奇妙的境遇，緣起緣滅，下山的時候，小學同學特地到南方澳來看我，也送每位同行朋友一份芬多精檜木精油，其實我們共同的回憶是一齊拿著鉛彈獵槍打小鳥的日子，我們在大元山甚至用獵槍打兔子,那是人生的第一個境界，逐漸長大後也學習家父拿起攝影機，因感覺小鳥飛翔很美想把它凍結起來，是人生的第二個境界，有一次到泉山寺坐完禪七後在山中看小鳥飛翔，老和尚的一句「雁飛了無痕」，讓我感覺我的胸襟渺小，我想這種浩瀚才是人生應有的第三個境界。 人生，對我影響最大的應該是我在太平山及大元山的生活吧，總覺得有一股山林的「靈氣」跟隨著，打高爾夫球技不怎麼樣，居然也會「一桿進洞」二次，也沒想到最後會赴日留學，讓年邁走路不方便滿口流利日語的老母雙眼泛著滿意的淚光，泡完日本檜木溫泉，穿著日式浴衣木屐，散步在日本街道上，聽我說要再上山，她對著我說…「啊，太平山?大元山?，那是五十幾年前的故事了…」。她因年邁不可能再去，但回憶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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