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畫藝術工作者如何面對置入式行銷

筆者10餘年觀察, 發現台灣各行各業裡,繪畫藝術工作者對電腦資訊最遲鈍,有的甚至譏嘲排斥, 因此都抱著逃避的態度,感覺操作電腦實在是一項不容易接受的工作。對資訊知識懵懵懂懂 ,有許多跟自身有利害關係卻渾然不知,“置入式行銷”便是。

筆者謹提供最近發生的案例讓繪畫藝術工作者參考 ,若想更瞭解“置入式行銷”可以進入黃哲斌部落格瀏覽乘著噴射機,我離開《中國時報》一文(文章內容刊載在文末)。

案例一

“廣編方式”,即是 刊登方式經過美術編輯感覺上讓人以為是新聞報導,實際是廣告, 俗語所說“掛羊頭賣狗肉”。

案例發生在筆者自身,2010年八月中旬,一報社記者造訪 ,只是行徑異於一般記者,他聲稱想為筆者寫篇約報紙半版的專題報導 ,不過需花費約六萬左右的費用,刊登內容由筆者自己撰稿, 該記者當時並未現場採訪只是要些相關文字及圖片的電子檔案。

筆者服完兵役後就在台北市立松山高職廣告設計科任教直至退休,有一些學生目前在報社擔任主編或編輯的工作 ,經過查證後,得知是“廣告”而不是“專題報導”, 因此沒有受騙。

嚴格講不能說是“受騙”, 這是許多報紙目前的行銷策略,對一些以賣畫為主的繪畫藝術工作者是絕佳機會,可以拿著半版“專題報導”去向收藏家兜售作品,藉以增加說服力及可信度 ,花些小錢或許可以增加許多收入。但筆者至今並沒有展覽的計畫 ,更沒有賣畫的念頭,若刊登這半版“專題報導”彷彿去吃了一頓超級豪華大餐, 激情興奮在所難免,但一覺醒來,香噴噴超級豪華大餐化為臭哄哄的糞便, 對自已的健康更產生不良後果,到時可能會懊悔不已。

案例二

“名家系列方式”,即是 商家以名家系列之美名, 讓名單裡的藝術家覺得是目前是藝壇叱吒風雲、意氣風發的名家,俗語所說“請君入甕”。

某一出版社以台灣名家系列為名,分別以油畫、水彩、版畫、水墨、膠彩、雕塑、陶瓷等大雜燴的方式,聘請一些不知就裡的名家擔任發起人 或召集人,請他們提供名單 ,名單裡的藝術家必須自己提供文章、圖片,最重要的是必須出資擔負約16萬左右的費用,然後由出版社負責編輯印刷,印刷後名單裡的藝術家可以拿到1000份,另2000份由出版社自行行銷,營利所得歸出版社。

在名單內的藝術工作者不知是“殊榮”,或者是被“綁樁”,端看藝術家自己的心態,搞不好許多沒有在名單內的藝術工作者可能很嫉妒,還很吃味地責怪名單內怎麼沒有自己。

以筆者的經驗,現在圖書的編輯費用相當低廉,如果印刷交給大陸或東南亞承印,藝術家必須自己出資約16萬的費用已經讓出版社有利潤營收,所以出版社不必急著去行銷擁有的2000份,反倒是藝術家拿到1000份因沒有銷售管道,只好贈送給收藏家或身邊的藝術同好、親朋好友。

據悉該出版社此種“置入式行銷”利潤豐厚,由原本的100擴及200,或許會再增加更多。

案例三

“網路服務”,即是讓藝術工作者對網路知識一知半解的心態,以為得到絕佳服務,俗語所說“得了便宜還賣乖”。

某一網路公司以為藝術家架設網站為名,以服務等級分別每年收取數千至三萬多的服務費。

筆者最近與許多藝術界的朋友相聚,大家都談及加入某一網路公司,而且眉開眼笑地相互比較進入瀏覽人次,反而對全球華人藝術網免費提供的部落格人氣欠佳感到失望。。

筆者有幾點困惑:

1、網頁內容的豐富端看藝術家提供的內容來決定,怎麼會以服務等級分別收取服務費,如何等級服務。

2、稍具網路知識的都知道每日進入瀏覽人次的統計可以灌水,甚至在網路設計時可以用程式執行每日填加工作,如果藝術家每日 吸引進入瀏覽人次都超過相當數目,豈不是早就成為超級大名家了。除色情網站、軟體免費下載網站、影片免費觀賞下載網站、特殊感人情節的網站,一般個人網站無法每日吸引太多瀏覽人次。

3、據悉該網路公司已經網羅數百位藝術家加入,如何提供服務品質。

其實,網頁可以自己設計,只要稍有Word能力便可以設計出屬於自己風格的網頁,如筆者網頁內的文字比一般大並且加粗,如此不會造成眼睛傷害,也設計國內僅見以自己作品製作的首頁。

如果你的網際網路線是中華電信ADSL,那便有免費空間可以自行架設網站。

筆者一向以“長空不礙白雲飛 ”自我期許,至今沒有出版著作、畫冊的念頭,網頁也都自己設計,沒有個展的計畫,更沒有賣畫的念頭 ,冷眼旁觀之餘,謹提供以上三案例供藝術界朋友參考,面對當前社會盛行的“置入式行銷”,端看自己智慧的抉擇。

藝術家一昧討好收藏家的喜好,只習慣讚美掌聲,雖然可以賣得好價錢或獲得讚美聲,終究無法經得起長時間的考驗。

創作出屬於自己獨自思想的作品,創作出屬於自身努力風格的作品,如此才能夠啟發引起深思或對後世具影響力,作品才能夠流芳萬世。

 

2010年12月18日為文於青藤小書屋


2010年12月13日 星期一  http://newsblog.chinatimes.com/

乘著噴射機,我離開《中國時報》

是的,我借用了John Denver的經典老歌歌名,「Leaving on a Jet Plane」,我最近常哼唱這首歌。順帶一提,此曲於1966年發表時,原名為「Oh Babe I Hate To Go(喔,寶貝我不想走)」,好吧,兩者都能代表我的心境。

因為從昨天起,我離開了工作十六年又五個月的《中國時報》。

離開的原因很單純,不是跳槽、不是資遣,不是優離優退,而是「我再也無法說服自己,這是個值得託付的行業」。

說來矛盾,兩年前,我調回報社擔任調查採訪室記者,期間沾了一群優秀同事的光,陸續參與「我的小革命」、「民國九九,台灣久久」、「名人家族故事」、「不景氣不低頭」等系列報導,兩任總編輯給予極大的尊重與空間,一方面,這差事是值得賣命的、這報社是值得賣命的。

另一方面,我越來越難獨善其身、越來越難假裝沒看到,其他版面被「業配新聞」吞噬侵蝕的肥大事實,新聞變成論字計價的商品,價值低落的芭樂公關稿一篇篇送到編輯桌上,「這是業配,一個字都不能刪」。

然後,它們像是外星來的異形,盤據了正常新聞版面,記者努力採訪的稿件被擠壓、被丟棄。部分記者與主管被賦予業績壓力,不得不厚著面皮向採訪對象討預算、要業配,否則就是「不食人間煙火」、「不配合報社政策」。

一家親愛的報紙同業,甚至採取浮動薪資,廣告拉得多,業績達成率高,才能享受較好的待遇。另一家報紙主管開會時,公然指責不配合的女性同仁說,「大家都在賣屁股,你不要自命清高」。

於是,記者變成廣告業務員,公關公司與廣告主變成新聞撰稿人,政府與大企業的手,直接伸進編輯台指定內容,這是一場狂歡敗德的假面舞會;花錢買報紙的讀者,卻不知道自己買了一份超商DM與政府文宣。

所以我遞了辭呈,辭職理由填寫很翔實:「台灣報紙業配新聞領先國際潮流,自認觀念落伍告老還鄉」,我希望留下紀錄,或可作為一種溫柔的抗議,一種委婉的提醒。 在此同時,我必須聲明:

一、我抗議或提醒的對象,是整體報業環境。有些同業的賣相更凶狠、姿勢更難看;而且我必須說,《中國時報》待我不薄,我也付出自己最精華的青春歲月,如今拍拍屁股,兩不賒欠。我衷心寄望這家六十歲的老報紙,除了錙銖計較下一季的財報,也能一如老闆蔡衍明的社慶宏願,「不僅成為全球數一數二的華人媒體集團,更能成為最有影響力、最受尊敬的媒體集團」。

二、我無意指責或鄙視任何個人,報社裡有許多我尊敬的同儕,他們大多比我認真敬業、大多像我一樣痛苦無奈,然而這時節這景氣,誰沒有老母幼子要養?而且,我也曾是奉命行事的一份子,因此,我沒有權利批評任何人,但我必須一次又一次、反覆地說:業配新聞是欺瞞讀者的,違反專業倫理的,破壞社會信賴的怪物。

三、先講好,我的人品一點都不高尚,我貪財、好色、嗜酒、物質欲望強、騎50cc機車偶爾會超速、曾有刷爆信用卡的紀錄。但至少,我知道,這一行有些不該跨越、不該碰觸的紅線,越過此線,左邊是山岩峭壁,右邊是斷崖狂濤,毫無閃躲會車的僥倖空間。

舉幾個例,當我跑社會新聞時,不只一位朋友找我「開店插乾股」,電玩店、理容院,他們只要我的記者名銜,我一毛錢都不必出,就能坐領乾薪,但是,我回絕了;

還有一位三溫暖大亨,打電話希望當我的「麻吉鬥陣」,我自己開條件,只要我不再寫他的三溫暖有公共安全疑慮、不再寫他因色情按摩被警察抄店,可是,我也拒絕了;

或是澳門賭場業者曾號召一個「記者砲兵團」,邀請社會記者去澳門旅遊,包吃包喝包住包女人,只要寫篇豪華賭場見聞即可,我還是咬著牙拒絕了,一位相熟的同業,三天兩夜帶了一打保險套。

各位,請再讀我的唇:我的人格並不清高,我也不是吃齋念佛,難道我不想點頭如搗蒜說「好好好好好」?我當然想,想得要命;只不過,我更相信,「人生總有非賣品」,並非世間萬物身上,都有一個標價牌。

例如,讀者的信任;例如,專業判斷與良知;例如,自己的人格與報社的信譽;例如,寫或不寫的自由權利。

業配新聞破壞了這一切,奪走了這一切,它以每字一、兩百元的代價,將新聞變成廉售的開架商品、「整合行銷」名目下的一項配件、政府標案的簡報甜蜜點。抗拒業配的主管或記者,反而變成害群之馬,變成昧於現實的唱高調者,變成觀念落伍的侏儸紀恐龍。

所以,我承認自己老了,笨了,落伍了,半年前,我就決定離開新聞圈,從此投入三件事:

一、我將進行一項長期的採訪報導與評論,揭露置入行銷如何影響新聞自由、政府與企業如何藉由預算控制媒體內容,我的部落格也無限期改名為【圖解】第一次買新聞就上手,算是我送給自己的畢業禮物,也是送給我曾摯愛的、餵養我十數年的新聞報業的臨別贈禮;

二、我將發動一項連署串連,反對各級政府花費公帑置入行銷。在各種業配新聞中,公部門以納稅人的辛苦錢收買媒體,最是可議,我常說,「政府左手伸進我們的口袋,拿錢賄賂媒體,然後將右手伸進我們的腦袋」,花博、ECFA、國光石化…政府不努力為政策辯護、不努力作民間溝通,現在連文宣廣告都懶得做,直接砸錢買新聞,這是一種最最混蛋加三級的媒體控制。

所以,我的第一步就是反對這種「口袋通腦袋」的雙重剝削,更何況,現任總統當選後,曾向記協、媒改團體簽署一份「反政治性置入性行銷」的承諾書,

我們只是喚醒他的記憶而已(按此連署,部落格右列也有連結)。

這項連署的訴求對象,當然包括朝野政黨。民進黨執政時,以置入行銷控制媒體的紀錄也很抱歉;早在七年前,游錫堃擔任行政院長,就打算統一發包買媒體,我當時發表一篇「游院長,為何『置入』錯了」,有興趣的朋友,可以溫故知新。

三、凡是任何機關、團體、學校、機構對此議題有興趣,只要人數超過三十人,歡迎寫信到news.onsale@gmail.com,或在部落格左上角留言板以「私人留言」邀請,我都願意無條件演講分享,我一概婉拒演講費、車馬交通費,也請勿準備排骨便當、雞腿飯或西點小餐盒,開水我會自己帶。

在我的能力範圍內,我願意與任何人交流溝通「媒體置入行銷」議題,特別歡迎各級政府新聞聯絡單位、企業公關部門、廣告公關公司或媒體採購人員、媒體經管階層或業務部門,以上不受人數限制,蔡老闆、王老闆或其他老闆尤其歡迎(大笑)。

最後,這裡從一個貼貼小孩照片、聊聊喝酒讀書、發發中年牢騷的部落格,被迫轉型為一個機機歪歪的議題部落格,實非得已,還望黃大寶、黃二寶的粉絲別打我。

我最近重讀五年前,前輩記者林照真在《天下》的深度報導:「誰在收買媒體?」,感觸益發深刻;五年來,台灣媒體的怪狀不但沒變少,而且業配手段越發「狗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我沒筆誤),從業者的痛苦掙扎尤甚於前。

幾年前,我仍任職於中時電子報,當時目睹業配新聞「和平崛起」,廣告主試圖介入新聞產製流程、試圖讓記者與編輯成為企業公關部門的附庸。然而,編輯部至少還肩負守土之責,換句話說,「吵完一架大多還挺得住」;而今,零星戰役早已結束,專業倫理的防線一路潰退,除非你抱定「不幹最大」的決心,否則只能眼看新聞版面逐步被廣告侵蝕、瓜分,更可怖的是,你無法望見未來的底線。

這故事一言難盡,我們就從明天開始。

【註】

此文歡迎助印轉寄,不提作者或出處網址都行,只要附上文中連結即可,無論你要按一個讚,或按一個幹,我都沒意見。

本文也刊載於我的「中時部落格」,我相信,以中時的言論自由風氣,這篇溫柔提醒不會招致任何形式的文字獄;萬一,我的部落格莫名其妙被「河蟹」了,被「網路長城」了,我希望中時當局給我一個合理說法,否則我會憤怒地抗議「馬英九還我牛」。同時在另一個部落格裡,我會持續書寫,不會就此閉嘴。

【參考閱讀】

誰在收買媒體?媒體置入性行銷

游院長,為何「置入」錯了

監委吳豐山「中國廣告置入行銷」糾正文(Word及PDF檔下載)

你看的是新聞?還是廣告?政府帶頭買新聞,花的都是你我納稅錢!--財訊雜誌 張貼者: 黃哲斌 於 上午12:10

 

置入式行銷典型案例

《中時》副刊遭連家洗版 作家批:文學場域淪鷹犬

2015/09/07 16:53 http://ent.ltn.com.tw/news/breakingnews/1437010

上週五《中國時報》的副刊版面以大篇幅刊出連戰連方瑀夫婦等一家共6人的文章。(記者朱沛雄攝)

〔記者楊媛婷/台北報導〕上週五《中國時報》的副刊版面以大篇幅刊出連戰連方瑀夫婦等一家共6人的文章,讓過去總以純文學或文化評論掛帥的副刊版面首度幾乎全面淪陷,作家朱宥勳表示中時副刊遭連方瑀一家洗版,顯現台灣的文學場域沒有脫離封建時代,仍是世家附庸風雅的玩物或僅供驅使的鷹犬。

中國時報以大版面刊登連方瑀散文〈不盡浪濤滾滾來〉、連戰〈吟詩詠歌慶金婚〉等共6篇文章,報紙一出刊立即引發文學界譁然,曾經任職中國時報副刊的作家、立委參選人馮光遠指出,「《旺旺中時》的副刊是台灣有史以來巧合最多的一份副刊」,他說那天版面共7篇文章,有6篇出自連家人之手,「如果這不是巧合,那什麼才是巧合」,更進一步表示這幾位連姓作者,寫的內容都跟金婚、詩詞有關,但他話鋒一轉,表示最近幾天與一個姓連相關的新聞,其實應該是「閱兵」才是。

朱宥勳感嘆中時副刊遭連方瑀一家洗版,顯現台灣的文學場域未脫離封建時代。(記者羅沛德攝)

作家朱宥勳則感嘆,過去副刊通常是媒體中的一股清流,登上副刊版面的作家通常都有一定分量,他指出一般人能看出連方瑀以外的5位連姓作者,「根本沒有拿得上檯面的文字能力,他們甚至不打算認真寫。」朱宥勳認為一般人不需要對文學場域有多深刻的理解,也可以看得出來連方瑀之所以能在副刊發文,「並不是因為她與那些資深作家有一樣的程度,而是因為她冠了那個夫姓、而是因為有些話在副刊說可以不負責任又達成某種效果。」

 

連方瑀和她的好家人們:新世紀文學家族的誕生

2015-09-06 22:43:21 http://opinion.udn.com/opinion/story/7344/1170370

圖/讀者提供

文學家族的誕生

就在2015年9月4日,《中國時報》的「人間副刊」版面上,誕生了一個新的文學家族。它有六位姓氏相同的成員,包括連方瑀、連戰、連勝文、連勝武、連惠心、連詠心。如果要上溯到文學史的話,還可以往上拉兩個世代,把連橫也算進來。

在這一天之前,講到台灣文學史上最著名的文學家族,一定首推朱家。從小說家朱西甯、翻譯家劉慕沙起,往下算有朱天心、朱天文、朱天衣三姊妹,旁及評論家唐諾,最近更有新世代的謝海盟。三代寫作,成績確實斐然,就算考慮歷來的一些爭議,仍然稱得上家學淵源。除朱家之外,文學史上幾乎再難找到這樣的案例,畢竟在台灣,文學不是好生意,若不是有一些社經條件外加幾分癡心,全家老小都寫作、都出沒在文學版面的盛況是絕無僅有。

但就在這一天,連家辦到了。

數個小時內,網友上傳的今日人間副刊照片,成為傳遍整個文學讀者圈的笑柄。詩人羅毓嘉上傳圖片的批註是:「誰可以告訴我今天的人間副刊是發生了甚麼事,四分之三版全家六口全體出動的這陣仗,是農曆七月還沒過完的意思對吧。」畢恆達教授也沈痛地留言:「時論沈淪、人間崩毀、徒留開卷。」

副刊是什麼?

不熟悉文學生態、文學史的讀者,可能很難感受到連家在副刊「洗版」為何會引起文學讀者之間的嘩然,並且幾乎一致認為這是副刊的墮落。到我落筆的此刻為止,我沒有看到任何一則為副刊或連家辯護的留言,一則都沒有。這種一致性,在網路的言論場域是非常罕見的,遠勝過一切政治議題。為什麼?

這要先從「副刊」是什麼開始說起。傳統大報的副刊是一塊刊登文學投稿或文化評論的版面,並且以資深名家的稿件居多。在戒嚴時代,由於報紙只有三大張,副刊版面相對有較高的曝光比率,而且不像政治社會新聞這麼受到審查侷限,故常常是報紙最可操作的「賣點」所在。這種結構限制反而帶來機會,使得副刊一直都是最受矚目的版面,在那裡發表的文章、談論的議題,很容易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到了1970年代,更開始了「兩大報副刊」的精彩較量:由高信疆主編的《中國時報》「人間副刊」,與瘂弦主編的《聯合報》「聯合副刊」之間,不斷在企劃和刊登的稿件之間較量——比如陸續開辦文學獎、舉辦社會名流的座談、操作文化議題的論戰、搶先報導諾貝爾文學獎資訊……。期間迸發的火花,照亮了副刊的黃金時代。

然而,從解嚴、解除報禁,一直到網路時代,三大張的限制不再,其他版面也不再受到審查,如同今日這般「生猛」的政治社會新聞開始出現後,副刊的「賣點」就漸漸消失,不再有帶動整份報紙銷售的能力。很自然的,隨著影響力的減低,副刊版面日漸縮小、出刊頻率減低,也因為版面設計的觀念改變,現代的副刊也不可能像二、三十年前一樣,動輒塞入上萬字的文章,使得每年能夠容納的文字量更少了。與我同輩的文學寫作者們,很少養成固定投稿副刊的習慣、不像文壇前輩們那麼在意這塊發表園地,也是這種縮減的直接後果:每天最長的主文僅能容納不到三千字,寫起來綁手綁腳;在那麼稀少的版面下,也幾乎不能期待超過一天以上的「連載」。

但無論如何,我們這些文學人對這塊版面多少是有敬意的。畢竟這些傳統大報的副刊,對我們從小讀到大的那些名家都有培育拉拔之功。即使未能親臨那個文學(不正常地)旺盛的年代,光是閱讀文學史料,也足以令人緬想。

但就在2015年的9月4日,它用這一切敬意的死亡,換得了文學家族連方瑀世家的誕生。這是一個應該寫入文學史的日子。

熱愛寫作的連方瑀及其它

先說結論:純就文字表現來說,連方瑀的散文真的寫得還算可以,但環繞在她主文四周的那些個連字輩的同學們,是無論用多寬容的標準都想不透為何夠格刊登的。當然,這樣的批評對連家的這幾位同學未必公平,因為他們日理萬機,這些文章有一定的機率並不出自本人手筆。但不管是連方瑀的文膽勝過了其他人的文膽,還是連方瑀本人就勝過了其他人的文膽,文章水準的落差是明擺在那裡的。連方瑀至少搆得著最平庸那一等級的「作家」標準,視之為「散文」並沒有什麼不當,放在2015年的副刊……也還勉勉強強吧。至於其他人的水準,恐怕都在刷新我們對副刊的定義。

事實上,連方瑀並不是第一次投稿了,程度如何不論,她說她熱愛寫作,這點可能是真的。她曾經出版好幾本散文集,近幾年間也屢有文章見報,大多發表在「聯合副刊」。我手邊找到的,至少就有:2006年的〈悽悽去親愛〉;2011年的〈聆聽母親/真相〉、〈友誼〉;2013年的〈頑石〉、〈錦瑟華年詩歌傳唱〉、〈紐約・紐約〉;2014年的〈浩歌歸去〉。倒是到了最近發表的這篇〈不盡浪濤滾滾來〉才攜家帶眷,轉移陣地到「人間副刊」。

這些文章最值得注意之處,在於某些篇章發表的時機與內容,很明顯是在配合政治操作而「做戰術」。通常的步驟是「戰哥」(她在所有文章中對連戰的暱稱)在政治版面引爆話題,連方瑀的散文就在副刊版面遙遙呼應,加上後續媒體對這篇散文的報導,形成剛柔並濟的媒體攻勢。

舉例來說,2011年年初,連勝文被槍擊的案件判決出爐,連家對檢方的調查結果不滿,正在媒體上大加議論時,連方瑀就在「聯合副刊」發表了〈聆聽母親/真相〉,抒情地書寫連勝文被槍擊當下的心情轉折。從文宣的角度來看,這篇文章的佈局頗有技巧。前三分之一先寫為人母的焦急,引起同情之後,中段兩度提及:「戰哥哽咽的說:『要弄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啊!』」悄悄地將主題從純粹的抒情導向要求「真相」,並且佐以時任台北縣長周錫瑋的證言來強調「案情並不單純」,最後順理成章地在結尾呼告:「『真相』是我們最卑微的期望。請還我們一個真相吧。」這麼迂迴的寫法,其用意就是在否定檢方的調查結果是「真相」。此文雖然經不起邏輯的推敲,但在文學筆觸上是成立的。與此同時,當天的《聯合報》特別在頭版註明今日有連方瑀投書,提醒讀者一讀,這恐怕是國家文藝獎得主在副刊發表文章都不會有的規格,生怕讀者忘記翻到後面一樣。文章刊出後,電子媒體與平面媒體紛紛報導連方瑀的感性投書,與連戰的不滿言論一同呈現,完成一整套的媒體操作。

而最近的這篇〈不盡浪濤滾滾來〉,則剛好在中國九三閱兵之際。就在連戰執意觀禮引起軒然大波的隔天,連家也在副刊上排兵布陣。雖然名義上是五十年結婚紀念日當天刊出,但是無論是閱兵的行程還是副刊的日程,都是必須及早排定的,事前不可能不知道一定會「強碰」。而細觀內容,全家老小的文章中反覆出現「中華」「古典」「詩詞」「文化」這些關鍵字,除了切題之外,中國民族主義式的文化繼承論述也躍然紙上。戰哥前一天到天安門看中國可能拿來對付台灣的武器,感受純正的法西斯風味後;隔天就換連方瑀扶老攜幼在副刊談論我們應該繼承中華文化,這一武一文的組合技,也算一種剛柔並濟。

圖/聯合報系資料照片

順帶一提,連方瑀的這篇文章也同時是為她自錄的第三張詩歌吟唱專輯「作序」的意思,而在2013年發表的〈錦瑟華年詩歌傳唱〉則可視作第二張專輯的「序」。前後兩篇文章的觀點幾乎沒有差異,差別是今年多了五位家人助陣,但顯然大家都蠻詞窮的,彷彿跟自己的老婆和老媽沒什麼回憶可以寫,所有人寫的內容都像是工廠裡複製出來的一樣:「媽媽喜歡唱歌,媽媽喜歡詩詞,所以她就唱了詩詞,End。」這種紀律性,恐怕是專業文學編輯去邀稿,都沒辦法要求作者們「整齊」到這個地步的。當然啦,如前所述,這樣的紀律性恐怕也不能完全歸功給連家人的。

扣除掉政治操作不看,前述〈聆聽母親/真相〉最引起我注意的一點,反而是一個不起眼的細節。當她寫到連勝文槍擊案發生的當下,自己在醫院裡茫然亂轉的時候,想起:「戰哥你在哪裡?您知道您的兒子受傷了嗎?」這個「您」字一下,連方瑀一直試圖在散文中營造的「與戰哥感情融洽」的情節,似乎就裂了一個破綻。在這種危急時分,還必須用上敬稱,或者必須在事後的追憶裡用上敬稱,你們也太不熟了吧——或者連家正是這麼一個妻子必須對男主人稱「您」的封建家庭?

而在9月4日連家洗版的這批文章當中,最有意思的當屬連惠心的〈來自子女的祝福——唱頌到永遠〉一文。重點不在她寫得有多好,而是開頭實在太有微言大義:「媽媽愛唱歌,這是我們從小到大不得不接受的事。幸好這幾年,在爸爸的鼓勵之下,她開始尋找比較適合自己的歌路:古詩詞。」「不得不」一詞用得巧妙,尤其在我搜尋Youtube的連方瑀現場獻唱片段之後,更知其中蘊含的人生況味,證明連惠心和我們應當都有差不多正常的耳朵,辛苦她了。「幸好」這個轉折則很值得玩味,我並不覺得那麼糟糕的歌聲會因為唱了古詩詞就有所改善,只能說轉得有點硬。她寫得這麼誠實,而且也許是整個家族版面上唯一誠實的一位,不禁讓人捏一把冷汗。希望她這麼寫是基於真實的感受,而不是中文程度太差而導致的。

最後,我必須對這整個版面,都無一人提及連家長輩連橫這件事情表達我的失望。當整個連家都在說要繼承中華文化,弘揚詩詞傳統的時候,竟然沒有一人想到連戰的祖父連橫就是著名的漢詩詩人。他可不只是會唱唱走音的歌、寫寫平庸的散文而已,他是真的會寫詩的。像連橫的這首〈歡迎兒玉督憲南巡頌德詩〉就寫得不錯,身為連家子孫本當日夕誦讀,最好也寫首歌背熟了,從小培養詩詞文化和逢迎獻媚的家族技能。這樣,來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兵攻台的時候,把人名換掉就可以拿來祝賀新任特首或省委書記了,多麼富有傳承意義(多傳幾個世代,還可以拿來頌其它統治者之德,讓連橫的詩詞文化真正流芳百世):

將進酒,公飲否?聽我一言為啟牖:臺疆屹立大海中,東南鎖鑰宜堅守。

干戈疫癘繼凶年,天降災殃無奇偶;若推而納之溝中,萬民溺矣宜援手。

我公秉節蒞封疆,除殘伐暴登仁壽,揚文開會集英才,策上治安相奔走。

王事鞅掌已靡遑,又舉南巡施高厚;福星光照赤崁城,冠蓋趨蹌扶童叟。

俯察輿情布仁風,饗老筵張隆壽耇;尤祈恩澤遍閭閻,保我黎民無災咎。

善教得民心,善政歌民口;勳猷炳烈銘旂常,立德立功立言三者同不朽!

一直玩一直玩一直玩……文學?

連家在副刊的洗版,所暴露的殘酷事實是,台灣的文學場域並沒有脫離封建時代。在這個時代裡,「文學」仍只是貴冑世家附庸風雅的玩物,或者供作驅使的鷹犬,當領主招呼時,傳統的兩大報副刊都沒有能力或意願(我不知道是哪一個)去抵抗它的呼喚。不需要什麼文學訓練,一般人就能看出連方瑀以外的五位連姓作者,根本沒有拿得上檯面的文字能力,他們甚至不打算認真寫。不需要對文學場域有多深刻的理解,也可以看得出來連方瑀能在副刊發文自如,並不是因為她與那些資深作家有一樣的程度,而是因為她冠了那個夫姓、而是因為有些話在副刊說可以不負責任又達成某種效果。

近年在許多議題攻防的時候,保守派人士常常會說「這讓我不知道怎麼教小孩」。2015年9月4日的「人間副刊」,還真的會讓我油然升起「不知道該怎麼教小孩」之感。面對這種畫面,我們如何說服自己、說服後進的寫作者認真打磨自己的寫作技藝、磨礪自己的思想?

在我這一輩人,看到的文壇風景已不是「副刊的黃金時代不再」了。美好時代不再,那是大環境使然,但至少還可以做些正常的事,守護某些價值,文學本來就不害怕寂寞。但連這樣一小方地方都守不住,那副刊所能持守的文學意義,我不知道還能下探到什麼地步。

他們當然可以一直玩一直玩一直玩,但我們有必要讓副刊的文學傳統都賠進去嗎?

朱宥勳 1988年生,畢業於清華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現為文學書評刊物《秘密讀者》編輯委員。嗜好讀小說、寫小說,並且努力用小說的邏輯解釋世界上發生的所有事情。已出版個人小說集《暗影》、《誤遞》、《堊觀》,評論散文集《學校不敢教的小說》,並與黃崇凱共同主編《台灣七年級小說金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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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感言:

將藝術創作鐫入骨髓刻進生命之中,將繪畫視為人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

月落日出赫赫光輝耀照天地氤氳靈氣,胸懷高山大川之魄巍巍巨嶽自顯崢嶸。

冷冽寒風呼嘯明澈天空晴亮雪嶺雲海滔湧陽光輝映;我欲縱馬馳騁我將展翅翱翔我追逐疾風並擁抱藍天。隱密森林呢喃巖峻巉岩聳矗廣袤湖潭深邃雲霧輕飄我曾聆聽傳說我正緊握美夢我吟嚎長歌與蒼鷹齊飛。

一日之求 毀譽不計 心安理得 安然入眠,一生所願 遨遊天地 了無虧欠 無忝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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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 陳東元為台灣水彩黃金時期領頭羊 ‧ 後專司雄偉遼闊油畫創作 ‧ 晚年全心重建童年經歷的林業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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