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靈毓秀,在詞彙裡的含意是:鍾:凝聚,集中;毓:養育。凝聚了天地間的靈氣,孕育著優秀的人物。指山川秀美,人才輩出。
黃山腳下,指的是明、清時期及其之前的徽州,徽州是中國歷史上的一個行政區,於宋宣和三年(1121年)由歙州改名而來,下轄歙縣、黟縣、休甯、祁門、績溪、婺源六縣,治所在歙縣。元升為「徽州路」,明清為「徽州府」。1987年徽州地區改名為地級黃山市,徽州行署同時改為黃山市政府。繼民國38年婺源縣改隸江西省後,重要屬縣績溪縣改隸宣城地區。
黃山腳下,至今仍有許多地方村落保有往昔的徽州特色:
屯溪市境內有老街、隆阜、.......等地;
黟縣境內有西遞、宏村、際聯、塔川、屏山、黃村、關麓、西武、南屏、盧村、珠坑、東源、.......諸村;
歙縣境內有漁粱、許村、北岸、呈村降、斗山街、棠樾、槐塘、豐口、鄭村、上豐、蕃村、.......諸村;
徽州區境內有潛口、西溪南、呈坎、唐模、巖寺、蜀源、洪坑、.......諸村;
休寧縣境內有萬安、.......諸村;
績溪縣境內有家朋、胡村、上莊(胡適故居)、秀陽、仁里、瀛洲、.......諸村;
涇縣境內有後岸、查濟、茂林、陳村、章渡、.......諸村;
山西婺源(朱熹故居)境內有清華、沱川、汪口、延村、李坑、理坑、思溪、思口、上曉起、下曉起.......諸村。
黃山馳名中外,其山勢陡峭,怪石嶙峋,造形優美,秀麗遼闊的自然景色充滿了詩情畫意,令人依依。是繪畫同好心目中的聖山,吸引無數藝術家前往造訪讚嘆,我也不例外,10餘次前往黃山旅遊攝影,踏遍各小徑,有時還會爬到山峰的頂尖處,望著悠悠白雲、聞著近旁松樹飄來的松香、俯視千仞深谷,飄飄然彷彿身處仙境。
登臨壯麗黃山各峰其間,觀雲海之茫然,拂萬壑之松煙,懾人心魄;青峰透出仙風道骨,崢嶸如削,在雲煙中若隱若現,靜觀著無心出岫的流雲,是多麼愜意而豪邁。
古往今來,那些錦心繡口的詩人,不知留下了多少嘔心瀝血的篇章;那些揮灑丹青的畫史,也難記磨禿多少筆鋒,虛擲多少彩墨,這些也只不過是四千仞黃山隨便掀過的一頁罷了。
黃山只有在雲海出現才得以顯出奇美,每逢雨雪過後,天氣晴朗,微風吹拂,山澗裏風起雲湧,但見無欲無求的雲海,成了不浮鵝毛的弱水,那無聲的咆吼,那無依的洶湧,令人蕩氣迴腸、懾人心魄。
但黃山雲海並不時常出現,每當黃山腳下數天大雪或大雨後或是寒冬山頂濃霧深鎖時便是熟知黃山情況的當地藝術家及攝影家往山上移動的最佳時機,大雪或大雨過後便有極美雲海出現,濃霧深鎖過後便有極美霧淞出現,這些都是獵取鏡頭絕妙良緣。
通常在艷陽高照時看到的只是赤裸裸烏黑的山石,絲毫沒有詩意、畫意,全無繪畫攝影的念頭,只好利用好天氣的時間穿梭黃山腳下各村落,接觸後發現無論歷史人文、建築園林、自然景物、.......,更勝黃山更能引人徘徊駐足讚嘆,處處彰顯黃山腳下是個地靈人傑的地方,最終體驗出人文薈萃之義,用“鍾靈毓秀”四字來形容最為適當。
古老的村莊,靜靜流淌的河水,滌蕩著世人落滿塵埃的心,讓心更靜、更淨。
在這一片皖南山區的古村落裡,人們世世代代生活在恬靜中,八百年的寧靜。即使在抗日戰爭期間,因為山高路險,這裡沒有經歷戰火的摧殘,依然是人間淨土,也因此這些美麗的山村得以完整地保存。黃山腳下的美是遺世獨立的又是婉約細膩的。陶行之說:世界上只有瑞士可以與我的家鄉相比。而胡適老年時曾傷感道:故園東望路漫漫,雙袖龍鍾淚不乾。
宏村、西遞、棠樾……這裡一草一木都蘊含著百年的風霜,這裡雄偉的宗祠,從古至今不知走出了多少顯赫的徽州子孫,這小橋流水間又不知留下了多少徽州女人的相思淚。領略文化黃山腳下,才知冰梅圖的深意:梅花香自苦寒來。
眾所周知,徽州人官賈四方,最重卻是故鄉情,他們往往功成名就後告老還鄉,頤享天年,或是為父母家人大興土木,以盡孝道。這裡一度非常奢華,舊有“三千煙灶九千丁”的說法。現在雖然盛況不再,但徽派建築排列的錯落有致,磚、木、石雕刻是著名的徽州三雕,美輪美奐鑲嵌其中。美人靠,馬頭牆,四水歸田的天井,八字外開的大宅門,還有拋繡球的繡樓,精緻氣派,魅力不減,不愧“明清建築博物館”的美名。
古代徽州文風鼎盛,人文薈萃。書院、社學林立,自唐代以來所出進士有2081人,其中徽州所轄休寧縣為中國狀元第一大縣。徽州地區曾經湧現過多位文化界的傑出人士,如作家張潮、汪道昆、章衣萍,語言學家戴東原,畫家漸江和尚、黃賓虹和教育家陶行知等。徽州地區也湧現出一些黨和國家領導人,如現任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祖籍績溪縣)以及前任中共中央總書記江澤民(祖籍婺源縣)等。歷代較為人知曉的名人有朱熹、方蠟、戴東原、黃賓虹、程大位、漸江和尚、汪士慎、胡適、陶行知、胡雪岩、胡宗憲、戴震、詹天佑、賽金花、張小泉、江澤民、胡錦濤。
徽州人重商崇學,在這裡家家戶戶都有自作的楹聯,有的是感歎世態,有的是孝悌傳家,有的是家訓銘記,激勵後人。個中品位不一,卻都蘊含人生哲理,今天讀來亦是有趣實用的,我便隨手摘錄了一些:“讀書好,經營好,效好便好。創業難,守業難,知難不難。”“幾百年人家無非積善,第一等好事只是讀書。”又曰:“二字箴言惟勤惟儉,兩條正路曰讀曰耕”。“孝悌傳家根本,讀書經世文章。 ”“淡飯粗茶有真味,明窗淨几是安居。”字體俊秀,言簡意賅,耐人尋味,雅俗共賞的好楹聯。
細細品味,慢慢咀嚼歲月在這裡留下的痕跡,另有一份依然故我的情懷難釋。
10餘次前往黃山探訪,也經過20餘年思索,想畫出一幅涵蓋具有黃山之美景及徽州文化的畫作,但是始終無法實現,蓋因都以西洋繪畫觀點著眼的緣故,最近觀賞張大千《廬山圖》後突然有所理悟,何妨以中國水墨畫常用的“造境”手法來構圖,終致獲得奇效。初看沒有色彩的灰階影像《鍾靈毓秀的黃山腳下》可能會誤解為中國水墨畫。
張大千先生終其一生未嘗親履廬山,他反而可以獲得神遊式的想像自由,不但可以將他從古人的詩文、廬山的地方誌以及圖片,與他一生遊歷所得的胸中山水相結合,創造一幅合乎他理想的胸中廬山,而且縱情恣意盡性揮灑,甚至超越「師自然」的範疇,而達到中國山水畫所謂「師心」的最高“境界”。
關於“境界”,在中國傳統文化中人生境界是一個揮之不去的問題,許多問題都圍繞它展開。在漢語語境裡,對“境界”的理解出要源自對形而上生命層面的思考,即人生中的“境界”,是人通過對宇宙、社會、人生的思考,進行道德、文化、心理、審美等方面的自我修養,以達到一定的實踐水準或程度,脫離市井價值觀,獲得內化的愉悅的整全生命,儒家將之視作一種對“成聖人格”的擔當。
在中國古代詩詞繪畫裡,“境界”論作為一種精神性論定,且佔有重要位置,對思想產生重要影響,正如清代詞人批評家王國維在《人間詞話》裡寫到:“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有造境,有寫境,此理想與寫實二派之所由分”。
出於寫境之操練,造境之渴求,文人們往往借助在充滿美感的山水間庭院裡去默觀、感悟、歎息,並轉換為文學藝術創作來釋懷。
其中的“造境”觀表明,文人們不滿足于對自然景物的表面書寫,也不滿足於為了藝術而藝術所激發的語言遊戲,而期盼外在世界與個體內在理想世界之間搭建一條路徑可以互通往來,將或失落或愉悅的心境轉換為親身所處之景觀情境,將眼見的自然物象轉換為象徵性符號性圖式來表達作者內心完滿世界的預設性場景,實現自身與天地融合,確立一種詩意靜觀的自然觀。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靜觀式自然觀呈現了內在平安與愉悅是建立在觀者心境之上,預設一個“完滿之境”的可能,在客觀上規定了將自然萬物作為普遍啟示的源頭。最能表現其精神的就是我們所熟悉的傳統山水畫,微小人物情景與氣勢磅礴成巒疊嶂的山水構建起獨特的“天人合一”之視野異象,傳遞出一種淡泊逍遙的人生境界,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完滿理想,這是中國古代文人對人生狀態、理想心境在繪畫詩詞中的追求,這樣的理念也因此在自給自足的文化歷史中沒有發生較大變動。
在中國傳統山水畫裡表現大山大水的氣勢有多種方式,使用最廣泛的是巨碑式構圖法,其中以北宋 范寬《谿山行旅圖》 最具代表性,在以往繪製巨幅油畫時有數幅採取此構圖法。
此幅《鍾靈毓秀的黃山腳下》作品則使用S(或稱閃電式)構圖法,此法 以明代 沈周《廬山高圖》最具代表性,在以往繪製巨幅油畫時有數幅採取此構圖法。
《鍾靈毓秀的黃山腳下》, 遠山以黃山西海的雙筍峰為只要佈局, 最遠處則以黃山北海的始信峰、十八羅漢峰、仙人峰、上昇峰、.......等諸峰襯托出雲霧飄渺的仙境。
中景是處處可見黃山地區非常典型的農村,最足以代表陶淵明“桃花源記”裡的情境,人生追求的不是名與利,達觀知足的態度方不致虛度,在此農村裡可以體會往昔曾經村民一起合力造橋鋪路,與自然和諧共存,不去掠奪剝削環境,共造“天人合一”的理想生存空間;河邊洗衣的農婦, 親切交談,“胼手胝足”的精神充分展現;村裡的建築群可探知往昔必然出現高官巨賈.......,這些都是皖南徽州地區歷史人文、自然景觀及徽派建築的特色。
近景則繪以歙縣的漁粱壩, 漁梁壩是中國的一座古代水壩,座落於安徽省歙縣城南1公里的漁梁村,橫截新安江的支流練江,始建於唐朝,明朝萬曆三十三年(公元1605年)重建。漁梁壩長約140米,底寬27米,頂寬4米,用每塊重達噸餘的青色條石壘砌而成,每一層各條石之間和上下層之間插入石鎖固定,使其成為堅固的整體。壩中間設有排水門。漁梁壩的作用在於攔蓄上游江水,並方便下遊行舟,在往昔沒有鐵、公路的時代,徽州唯一對外的交通管道只靠新安江,此處為明清時徽商前往浙江、江蘇的主要起航碼頭。
我覺得世間最偉大的是“愛”,愛是與生俱來的,是人性的特質,如果人間充滿“愛”, 必定沒有戰爭鬥狠, 意味著關懷、熱情,作為尊敬與順從的表達,這種愛可以藉由禱告、服務、良好品行與個人犧性表現。所以我選擇的漁粱壩景物裡有母親對女兒舐犢孺慕之情的鏡頭,最後再以祖母含飴弄孫表示生命的延續做為此畫的結語,同時更是精神傳承的向上延伸。
這幅畫在以西畫做為創作的藝術家眼裡,可能會遭致批評,完全不合乎“寫生”的要求,個人認為“寫生”只是學習的過程,一旦藝術家精研素描、色彩學、透視學、藝術史、美學、造形原理、哲學、解剖學、構圖學……,最終必能妙造自然,優游在絕佳的情境、心境、意境之中,重新營造“心畫合一”的境界,不必拘泥呆版的外在形式。 此《鍾靈毓秀的黃山腳下》 作品, 想實現實中帶虛,繁密而不蔽塞,神氣完足,一如石濤所言:「或真或幻,皆是我筆頭靈氣。」。
張大千先生的縱情恣意、盡性揮灑不正是我輩藝術家追求的“境界”。
王國維《人間詞話》
清‧王國維(西元1877~1927)字靜安,號觀堂,清末浙江海寧人。自治經史 、古文學、古器物,兼及文學史、文學批評,有極深創獲。任清華大學教授,憤世嫉俗,後投昆明湖自盡。著述甚多,合刊為海寧王忠公遺書,另有靜庵文集,輯其早年論哲理、評文藝之作。
一 詞以境界為最上。有境界則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五代北宋之詞所以獨絕者在此。
二 有造境,有寫境,此理想與寫實二派之所由分。然二者頗難分別。 因大詩人所造之境,必合乎自然,所寫之境,亦必鄰於理想故也。
三 有有我之境,有無我之境。 〔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1)〔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裡斜陽暮。〕(2) 有我之境也。〔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3)〔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4) 無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古人為詞,寫有我之境者為多,然未始不能寫無我之境,此在豪傑之士能自樹立耳。
(1)馮延巳〔鵲踏枝〕: 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簾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 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
(2)秦觀〔踏沙行〕: 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裡斜陽暮。 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3)陶潛〔飲酒詩〕第五首: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4)元好問〔穎亭留別〕: 故人重分攜,臨流駐歸駕。乾坤展清眺,萬景若相借。北風三日雪,太素秉元化。 九山郁崢嶸,了不受陵跨。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懷歸人自急,物態本閑暇。 壺觴負吟嘯,塵土足悲吒。回首亭中人,平林淡如畫。
四 無我之境,人惟於靜中得之。有我之境,於由動之靜時得之。故一優美,一宏壯也。
五 自然中之物,互相限制。然其寫之於文學及美術中也,必遺其關係,限制之處。故雖寫實家,亦理想家也。又雖如何虛構之境, 其材料必求之於自然,而其構造,亦必從自然之法則。故雖理想家,亦寫實家也。
六 境非獨謂景物也。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否則謂之無境界。
七 〔紅杏枝頭春意鬧〕(1),著一〔鬧〕字,而境界全出。 〔雲破月來花弄影〕(2),著一〔弄〕字,而境界全出矣。
(1)宋祁〔玉樓春 春景〕: 東城漸覺風光好,轂皺波紋迎客棹。綠揚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 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2)張先〔天仙子〕(時為嘉禾小倅,以病眠,不赴府會): 水調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送春春去幾時回? 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記省。沙上並禽池上暝,雲破月來花弄影。 重重簾幕密遮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八 境界有大小,不以是而分優劣。〔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1) 何遽不若〔落日照大旗,馬鳴風蕭蕭〕(2)。〔寶簾閑掛小銀鉤〕(3) 何遽不若〔霧失樓台,月迷津渡〕(4)也。
(1)杜甫〔水檻遣心二首〕之一: 去郭軒楹敞,無村眺望賒。澄江平少岸,幽樹晚多花。
(2)秦觀〔踏沙行〕:霧失樓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斷無尋處。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裡斜陽暮。驛寄梅花,魚傳尺素,砌成此恨無重數。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
(3)陶潛〔飲酒詩〕第五首: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4)元好問〔穎亭留別〕:故人重分攜,臨流駐歸駕。乾坤展清眺,萬景若相借。北風三日雪,太素秉元化。九山郁崢嶸,了不受陵跨。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懷歸人自急,物態本閑暇。壺觴負吟嘯,塵土足悲吒。回首亭中人,平林淡如畫。
廬山圖
此圖匯集了大千畢生繪藝精粹,有紮實的筆墨涵養和潑彩大寫意的融合。結構方面則展現了畫家宏偉的凝聚力,使畫面呈現懾人的震撼效果。
幅內近景巨樹聳峙,峰巒拱抱,入於天際。畫時先潑墨再加勾皴,條理出山石紋理面向,再加潑彩,墨中透著彩光,似是山際瀰漫著煙嵐氣氛。
畫中具體的形象大抵表現在山石、林木、屋宇,而重山密林則是彩墨一片,混沌交融以擴大畫幅空間。使畫面中筆法的「實」與墨彩渾然的「虛」交疊互用。
【傅申教授評論】
張大千先生此生最後的巨製〈廬山圖〉,是大千畢生最大的山水畫,也是他在台灣時期尺幅最大也最重要的作品。而且大千先生每一幅大山水的製作背後,幾乎都有特殊的動機,〈廬山圖〉也不例外,黃天才先生在「張大千廬山圖的製作經緯」一文中有翔實生動的紀載。此畫是應日本橫濱一位著名僑領李海天先生之請,為他的旅館大廳牆面特地繪製的巨作。
由於李氏為北方人,大千本想畫萬里長城,但以有山無水,天然風光無甚可觀而作罷。最後宣佈他要畫江西省北部的名山「廬山」。然而大千雖然遊蹤遍及中國,廬山卻是從未親履之地。筆者以為他之所以選擇未曾親睹的廬山,其實是他對畢生藝術事業的一種自我挑戰。因為,他遊歷過的名山何其多,黃山、華山、青城、峨眉、長江三峽一帶等等,都是他一生中一畫再畫,甚至畫過數十次、百次以上的題材。面對這一幅他生命末期的巨作,他並不想再重複過去,必須找到一個新的題材,而且是無中生有的創作內容,不但是向他自己的創造力挑戰,同時也是提昇自己視覺方面的新鮮感,以及作畫情緒的一種方法。
正因為大千未嘗親到過廬山,他反而可以獲得神遊式的想像自由,不但可以將他從古人的詩文、廬山的地方誌以及圖片,與他一生遊歷所得的胸中山水相結合,創造一幅合乎他理想的胸中廬山,而且縱情恣意盡性揮灑,甚至超越「師自然」的範疇,而達到中國山水畫所謂「師心」的最高境界。
全幅從右方起首的一段,係以潑墨為主,整個右半幅屬於實中有虛,雲氣掩映於崇山峻嶺之間,但仍以實景為主,故整體而言還是實多於虛的結構。由於大千善於實中用虛,例如右首起段,雲霧飄渺,峰巒隱現,谷底生煙;接著雲散煙消,細皴密樹,亭橋屋宇,歷歷可見;再而峰樹深沈,如黑雲蔽日;轉眼卻晃飛瀑及左方山岡屋樹,又似沐浴在明麗的陽光之中;末段峰巒明滅,層次分明,山勢直落幽深;最後以水天相接的平湖作結束。全畫鋪陳,時而雄偉,時而細膩婉約,幾經起伏轉折,進入昂揚的高潮後,終了以悠遠寧靜收尾。
大千先生作此畫時,身體狀況很差,常住醫院冶療,時畫時輟,而且由於畫面太大,還得整個人被抬上畫桌趴著畫,極為吃力。甚至有時心臟不適,吃藥休息後,仍繼續搏命作畫。後來由於國立歷史博物館要求在一九八三一年的一月將此畫及其近作聯合展出,於是大千先生作了最後一次趕工,只題了兩首詩而沒有署款。歷史博物館展畢歸還之後,大千原擬在身體狀況許可下,作進一步的潤色修飾。可惜他在一九八三一年三月八日進醫院,於四月二日去世,終究沒能完成和落款。
大千先生為此〈廬山圖〉鞠躬盡瘁,將他一生最後的一點心力,毫不保留地獻給他的藝術事業,不但為自己的創作生涯留下最佳句點,同時也為中國畫人留下不朽的典範。
徽 派 文 化
徽派文化底蘊豐富,內涵深廣,是中國三大地域文化(藏學、敦煌學、徽學)之一,涵蓋了哲、經、史、醫、科、藝諸多領域。
古代徽州歷來有“山深不偏遠,地少士商多”之說。每當中原戰亂之秋,這裡就成了臥虎藏龍之地,它既是亂世的世外桃源,又是治世的人才寶庫,因此歷史上各種人才應運而生。例如,活字印刷術創始人畢升,宋代理學集大成者朱熹,明清三朝元老、軍機大臣許國,富可敵國的大鹽商鮑漱芳,著名戲劇家汪道昆,醫學家汪昂,徽墨、歙硯高手李廷,新安畫派的創立者漸江,哲學家戴震,理財家王茂蔭(馬克思《資本論》中提到的唯一中國人),近代教育家、學者有陶行知、胡適,還有工程技術專家詹天佑、鄭複光,孫中山元帥府秘書、近代法學家徐謙等,都是徽州人。
同時,由徽商興盛而形成了新安理學、新安醫學、新安畫派、徽派盆景、徽墨、歙硯、徽派建築、徽雕、徽刻、徽劇、徽菜等獨具地方特色的文化流派。
徽 派 建 築
徽派建築是中國古代社會後期比較成熟的建築流派,它的工藝特徵和造型風格主要體現在民居、祠堂、牌坊和園林等建築實物中,最具特色的又數傳統民居,它集中地反映了徽派建築的主要特徵。
徽州村落由多種關係構成,地理環境、風水追求和觀念意識都對村落佈局產生影響。其中風水追求和觀念意識又作用於地理環境因素之上,形成徽州村落佈局特色。
黟縣宏村汪氏始祖于南宋紹熙元年(1190年)選居雷崗山下,當時這一帶幽谷茂林,邕溪沿山腳由西至東,村西另有羊棧河從北往南。汪氏先祖認為兩條河不在村西匯合然後向南繞村而過,是一大缺陷。南宋德年間,暴雨引起邕溪改道,同羊棧河匯西繞南,符合汪氏祖的意思。明永樂年間,汪氏祠堂3次聘請風水師何可達對村落進行總體規劃。經過10年的努力,將村中一天然泉眼擴掘成半月形塘,以儲“內陽之水”而鎮“丙丁之火”,並從邕溪中引西來之水,轉向東邊流出,以趨大勢。明萬曆年間,又在村南開挖南湖,儲“中陽之水”以辟邪;同時將邕溪之水引入村,經九曲十彎,貫穿村中月塘,穿過家家門口,再往南注入南湖。月塘南湖水系是構成巨集村形態的主要特徵,水是財富的象徵,水渠引水到各家,預示著全村財源茂盛。
徽州宅居的基本形式為天井庭院形佈置,即由房屋和圍牆組成封閉的空間,院內以南向廳堂為主,東西兩廂為輔,中間為天井,平面組成為凹字形。房屋除大門外,只開少數小窗,採光主要靠天井。徽州宅居往往套建,一進套一進,結構大抵相同。這種深宅裡居住的都是一個家族,隨著子孫繁衍,房子越建越多,故人們稱呼大家族有“三十六天井,七十二檻窗”。一般是一個獨立家庭住一進,36個天井就有36進,一個大家族就有36個獨立家庭。邊門一閉,各家各戶獨立過日子;邊門一開,一個大門出入,一個祖宗牌下祭先人。它生動地體現了古徽州聚族而居的民風。這種高牆深宅式的建築,千丁之族未嘗散居的民風,在中國也是少見的。
徽州民居是以柱、枋、梁、檁、椽等構件組成的木結構建築,梁托、瓜柱、叉手、雀替、鬥栱等大都進行鏤雕加工,裝飾以漂亮的花紋、線腳。房屋天井四周的簷下撐木多雕成各種神仙人物、飛禽走獸和戲劇故事,非常生動。梁架上的叉手和霸拳則多做成雲朵狀,相互勾連迂回的流暢線條,飄逸俊俏,美不勝收。
徽州民居的外觀造型頗具特色,除一般中國古代建築的低層、坡頂形式外,著重採用了馬頭山牆的建築造型,將房屋兩端的山牆升高超過屋面及屋脊,並以水平線條狀的山牆簷收頂。為了避免山牆簷距屋面的高差過大,採取了向屋簷方向逐漸跌落的形式,既節約了材料,又使山牆高低錯落,富於變化。這原是為了防火,故俗稱“封火牆”。
天井是徽州民居中最基本的建築格式,幾乎每一幢宅居都設有天井。從建築功能上看,這種設計使得屋內光線充足,空氣流通,並有利於排水。居室中的廳堂面對天井開放,廳堂和天井融為一體,坐在廳堂內能夠晨沐朝霞,夜觀星斗,名副其實地坐“井”觀天。有些家庭還在天井中設置假山,築池養殖金魚,擺放盆景,使天井成了搬進室內的庭院,這可以說在世界上都是獨一無二的。
中國傳統文化的特質是“天人合一”,徽派建築追求的也是“天人合一”,這裡的“天”既是自然的,也是人文的。徽州為山崗丘陵地貌,溪流水塘遍佈,民居多借助山水格局,依山傍水而建。白牆青瓦馬頭牆,綠水青山蔚藍天,大自然與建築完全融為一體。
直至今日,黃山大地上仍遍佈古橋、古塔、古亭閣、古宗祠、古牌坊,猶如一座天然的歷史大博物館。
徽 商
徽商,又稱徽州商人、新安商人,俗稱「徽幫」,舊徽州府籍商人的總稱。
舊徽州府包括安徽省歙縣、休寧縣、婺源縣、祁門縣、黟縣、績溪縣。中國歷史上的著名商幫:徽商,他們皆處於貧困山區,種地無以生存[1]。明代《安徽地誌》所說的「徽人多商買,其勢然也。」《徽州府志》載:「徽州保界山谷,山地依原麓,田瘠確,所產至薄,大都一歲所入,不能支什一。小民多執技藝,或販負就食他郡者,常十九。」顧炎武說:徽州「中家以下皆無田可業。徽人多商賈,蓋勢其然也」。
徽商萌生于東晉,成長于唐宋,盛於明,徽州,今安徽省黃山市、績溪縣及江西婺源縣。徽商是中國十大商幫之一,鼎盛時期徽商曾經佔有全國總資產的4/7,亦儒亦商,辛勤力耕,贏得了“徽駱駝”的美稱。徽商的活動範圍遍及城鄉,東抵淮南,西達滇、黔、關、隴,北至幽燕、遼東、南到閩、粵。徽商的足跡還遠至日本、暹羅、東南亞各國以及葡萄牙等地。清朝後期,隨著封建經濟的瓦解,徽商逐漸衰亡。
老徽商的四大精神
徽商是一段歷史,是一個經濟現象,也是一個文化現象。相對于“新徽商”而言,歷史上的徽商可以稱為“老徽商”。老徽商崛起於明代中葉,他們為什麼能夠在商場上成為贏家?為什麼在明清時期達到輝煌?其原因當然是多方面的,但是,他們是內在精神可能是最重要的因素。對老徽商的積極的、有價值的精神予以總結,對於啟迪今天的“新徽商”如何走向成功、如何創造新的輝煌,應該是不無裨益的。
一、徽駱駝:徽商的吃苦精神
徽商精神精神的形成,與徽州獨特的地理和生存環境有著密切聯繫。
徽州是一個山區,山巒疊嶂,川穀崎嶇。多山的地理環境,必然給這裡的人民帶來不便,乃至生存的困難。另外一方面,人口又在不斷增加,環境和生存的矛盾越來越突出。
解決這一矛盾的出路在哪裡呢?就是走出徽州,去經商。徽州有一首流傳很久的民謠:“前生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歲,往外一丟。”
經商意味著漂泊,或者在山嶺間跋涉,或者悶坐舟中。遇到旅店就寄宿,三餐茶飯伴愁眠。更有甚者,是他們在經商途中充滿了風險。虧折、賠本,當然是從商難免的“功課”,而身家性命也往往有不測的危險。這一點,我們只要看一看明清小說的描寫就可以瞭解。《初刻拍案驚奇》卷二十四《鹽官邑老魔魅色會骸山大士誅邪》寫一個徽商來到燕子磯弘濟寺,看到寺院樓閣頹壞,願意出三十兩銀子為之修繕,豈知寺僧起了壞心,將他殺害,將他攜帶的500餘兩銀子據為己有。小說當然不是歷史,但是,它們是生活的折射和反映。在資訊不暢通、行政管理有著大量空白地帶的社會,圖財害命的案件經常發生,徽商攜帶金銀,難免會招來殺身之禍。
徽商的吃苦有許多動人的故事。
明代婺源李魁,在未發跡之前,因為家計貧寒曾經仰天呼叫:大丈夫難道真的要為有個上千兩的錢財而犯難嗎?經商是賤行,大丈夫不屑為之,但也不能永遠貧賤呀!於是,他和祖母商量,想籌措點經商本錢,卻一點都籌措不出來。他想了一想,家裡只剩下了臥室一間,就將它出賣給族人,只得到十兩銀子。他就帶著這點銀子前往南京營商,一點點地積攢,“不憚煩勞”,終於有了積餘,也終於能夠買田宅了 。
成化年間的歙縣人江才也是如此。父親在他3歲時就去世了,家境不好,他跟隨著哥哥做點小本生意。他經常感歎:我想耕田,家鄉田少,若是碰上災荒更不可為,務農是不行了。我想經商,家裡底子薄,沒有資本,經商也不成!他的妻子鄭氏從容地勸他:鄉人十個有九個都去經商了,你怎麼能因為家裡底子薄就不去經商呢?於是,她用自己的衣飾資助江才經商。幾年後,江才就致富“饒益”。
清代祁門的倪尚榮,七歲父親就去世了,家境也十分貧寒。稍大一點,他就砍柴以奉養母親,久之,他慨歎道:終身砍柴怎麼能度日呢?正碰上大亂時候,糧食昂貴,不得已,他就去學做船夫。久之,他又慨歎:這哪裡能夠養家糊口呢!於是以一點點積累起來的本錢學經商。他往來于鄱陽湖和祁門之間,不避艱險,終於改變了貧寒的境遇。
的確,從明代中葉開始,徽商的富有已經讓人們羡慕不已了。但是,在他們富有身影的後面,卻是一路艱辛,滿腹悽楚。對於這些,更多的人似乎是看不見的。
二、 山外有天:徽商的開拓精神
當第一批徽州人經商成功以後,第二批、第三批徽州人陸續地走出了徽州的山嶺。他們的生意越做越大了,他們所走的路也越來越遠了,早在明代,他們的足跡就遍及全國各地。
萬曆年間的《歙志》記載道:
“今之所謂都會者,則大之為兩京、江、浙、閔、廣諸省;次之而蘇、松、淮、揚諸府,臨清、濟甯諸州,儀真、蕪湖諸縣,瓜州、景德諸鎮。故邑之賈,豈惟如上所稱大都會皆有之,即山陬海?、孤村僻壤,亦不無吾邑之人,但雲大賈則必據都會耳。”
萬曆年間的《休寧縣誌》說,徽商“藉懷輕貲遍遊都會,因地有無以通貿易,視時豐歉以計屈伸。詭而海島,罕而沙漠,足跡幾半禹內。”
徽商許秩的經商路線更曲折,也更加顯示了開拓精神。
他是歙縣人,生活於弘治嘉靖時期。成人之後,他首先是和其他人在河北經商,碰上河北饑荒,他就帶著積蓄回到家鄉,在其曾祖父的許可下,他又外出,南到福建、廣東,北到兗州、冀州一帶,十來年後,已經很富有了。他還不滿足,又從山東青州前去湖南,第二年,他又從湖南北上,這樣一來一往的販運,讓他賺了一大筆。當次年他從山東歸來的時候,他已經成為鄉里最有資財的人了。這個時候,算起來他離家已經二十年了,可他回來才2個月,又要出門。有人勸他:你年紀大了,該在家鄉享受田園風光了,何必再去經歷艱難險阻呢?他不聽,繼續在外經商。有一天,他讀《貨殖傳》,看到四川人善於商貿,而且也善於享樂,他就動了興致,買船溯流而上,一路上他飽覽了川峽風光,又將四川的物產運到山東一帶,來回兩趟,獲利更多。他回答勸他安享晚年人的話:“男子生而桑孤蓬矢以射四方,明遠志也。吾雖賈人,豈無端木所至國君分庭抗禮志哉!且吾安能效農家者流,守基、辨菽麥耶?”他經商除了獲取資財外,更重要的是實現自己的遠大志向。他不願意安享田園閒適的生活,即使年紀已大,仍然還要奮鬥一番,這大概是可以稱得上具有“開拓精神”的了。
隨著商業的擴大,徽州人已經不滿足於在中國之內發展自己的商業了。他們開始拓展自己的活動空間,發展起海外貿易。明朝政府並不鼓勵商人發展海外貿易。相反,還制訂了海禁政策。
這樣一來,徽商的海外貿易帶上了走私的性質。
儘管如此,徽州商人還是大膽地闖世界了。較早在江浙沿海從事海上貿易的是歙縣的許辰江、許本善等人。嘉靖年間,許辰江就“航大海,駕滄江,優遊自得,而膏沃充腴,鏗鏘金貝,誠古逸民中之良賈也。”稍後,號稱“許村四兄弟”的許松、許棟、許楠、許梓將海上貿易做得轟轟烈烈起來。他們先是到泰國、麻六甲一帶經商,並把葡萄牙的商人帶到中國。他們又前往日本貿易,也把日本商人帶到中國。在從事海外貿易的同時,他們和其他的海商結成團夥,不斷地擴大自己的勢力,逐漸形成了以許棟為頭目的海商集團。
提起海商,不能不讓人想起汪直。汪直是歙縣人,又名汪五峰,號五峰船主。他講義氣,智謀善斷,年輕的時候曾經和鄉人一起經商,嘉靖十九年,他和鄉人一同到廣州,建造大船,將硫磺、絲棉等違禁之物販賣到日本、暹羅(今泰國)等地。嘉靖二十一年,他在日本的平戶建立起貿易基地。與此同時,他又加入了許氏集團,擔任“管庫”,由於他多謀善斷,才能出眾,為許棟所器重,逐漸成為該集團的頭目之一。許氏集團被朝廷消滅後,汪直將殘部收拾到自己的旗下,組織成新的海商集團。他以舟山烈港為基地,打敗了陳思盼海商集團,從而取得了東南沿海貿易的控制權,成為人數最多、勢力最強的海商集團。
徽州海商是一個值得重視的歷史現象,又是需要我們具體分析的歷史現象。從陸地走向海上貿易,說明徽商已經不滿足於國內市場,同時積極開拓新的市場,表現了徽商的開拓精神。明朝廷的海禁政策限制著他們的海上貿易無疑是封閉保守的,但他們招引倭寇,搶掠百姓,危害東南沿海的安寧,又是很不明智的行為。
三、大智若愚:徽商的誠信精神
在傳統中國,誠信是一種倫理原則。從《論語》開始就不斷地強調著。“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大車無,小車無,其何以行之哉!”(《為政》)他主張“敬事而信”、“謹而信”,(《學而》)“信則人任焉”。(《陽貨》)儒家的“五倫”就包括了一個“信”字。可見它是非常重要的倫理原則。
遵循儒家文化傳統又非常精明的徽商,大多數都很講究誠信,並且留下了不少的記錄。
“人寧貿詐,吾寧貿信。終不以五尺童子而飾價為欺。”久之,四方爭趣坡公。每入市,視封識為坡公氏字,輒持去,不視精惡長短。(《古歙岩鎮東堪頭吳氏族譜"吳南坡公行狀》)
歙縣岩鎮出了不少商人,吳南坡是其中的一位。他有自己的經商格言,那就是“人寧貿詐,吾寧貿信”。憑著這個信條,他在市場上獲得了自己的信譽,人們只要看到他的標記,不管實際品質的好壞和斤兩的多少,都搶著購買。“人寧貿詐,吾寧貿信”,這八個字可為吳南坡的“金針”,也是很多徽商發財的“金針”。
胡榮命,字希禹,(黟縣)西川人。仁厚長者,賈于江西吳城""""""賈五十餘年,臨財不苟取,遇善舉輒捐貲為之,名重吳城。晚罷歸,人以重價賃其肆名,榮命不可,謂:“彼果誠實,何藉吾名?欲藉吾名,彼先不誠,終必累吾名也。”(《同治〈黟縣三志〉卷六〈人物"尚義〉》
徽商胡榮命經商50餘年,不義之財不取,碰上需要行善的事情就捐助,所以在蘇州很有點名氣。由於他經營有道,他的店名已經成為一個金字招牌。當他晚年不再經商後,有人要以重價買他的店名,他卻拒絕了。他的道理是:你如果誠實,就可以贏得顧客,何必借我的店名?不靠自己誠實贏得顧客,卻想借別人的店名發財,這種想法和行為已經不誠實了,如果把自己的店名賣給這樣的人,最後必將損了自己店名的聲譽。
在大量的徽商傳記裡,我們往往可以看到徽商把誠信看作經商策略的話語。清代道光年間,黟縣商人舒遵剛說:“生財有大道,以義為利,不以利為利。”他還說:“錢,泉也,如流泉然。有源斯有流。今之以狡詐生財者,自塞其源也。今之吝惜而不肯用財者,與夫奢侈而濫用財者,皆自竭其流也。……因義而用財,豈徒不竭其流而已,抑且有以裕其源,即所謂之大道也。”在這裡,他是用“義利”的概念來闡發其觀點的。義,當然包括誠信。在這位舒遵剛看來,義其實就利之源。錢財總有其來源,狡詐生財,就自己塞住其來源;而奢侈和濫用錢財,則是“自竭其流”。因此,因義生財,實際上是讓源頭豐裕,這樣去經商,才算是懂得了“大道”。
這可能是經商成功的一條潛隱而具有支配性的規則。遵循這個規則,也許在一個月乃至一年內難以有大的經濟效益,但也許2年、3年下來,信譽逐漸建立,財源就該滾滾而來了。在這個層面上看,誠信確實不僅僅是傳統倫理的問題,而是戰勝商場的大智慧、大策略了,借用老子的話,就是“大智若愚”。
四、“賈而好儒”:徽商的崇文精神
地處江南群山中的徽州,浸潤著濃厚的儒家文化傳統。
從中原遷徙到徽州的移民無疑都攜帶著儒家文化的基因。它們保持著宗族的組織結構,傳承著儒家文化的血脈。
宗族是傳播理學思想的重要管道。它是一種社會組織,它的控制者多為崇奉理學的鄉紳。無論是修建祠堂、編纂家譜、祭祀祖先,這些行為既強化著宗族觀念,也強化著理學家所提倡的“忠孝節義”的思想觀念。在祭祀活動中,徽州的宗族尊崇的是朱熹撰寫的《家禮》;在族規族訓裡,反復強調的也是理學家所宣導的各種道德準則。這些觀念和準則通過組織化的宗族傳遞到了民間,成為支配整個徽州社會的思想。
儒家思想,是積澱于徽商文化心理結構中的因數;徽商的文化性格以儒家思想為核心。審察有關徽商的文獻記載,他們的文化性格就凸現在我們的面前:
他們的身上有著濃厚的倫理色彩。徽商傳記裡,有很多的“事父並繼母極孝”、“母早故,事父與祖母極孝”之類關於“孝”的記載,有很多的“周急濟荒”、“赴人之急”、“慷慨尚義”乃至“見義勇為”之類的評價,有很多的“重然諾,敦信義”“待人接物,誠實不欺”之類的描述。總之,他們是道德君子,他們是倫理的化身。他們是完全符合儒家文化標準的人。
由於徽州教育一直很發達,不少人小時候都讀過書,但因為生活所迫,不得不走上經商的道路。清代婺源縣的董邦直就代表了相當一部分徽商的人生道路:先“業儒”讀書,後不得不經商,在經商的同時仍然讀書不輟,最後在文化上還小有建樹。他弟兄五人,本來都讀書,但家庭生計需要他經商,在奔走之餘,他沒有丟掉書籍和愛好,借著經商足跡,他廣交名流,自己也不斷創作,編有詩集四卷、詞集三卷。徽商是商人,但他們醉心于文化;他們是商人,卻曾經讀書。他們有很重的商人氣,但也不乏書卷氣。
徽商知道,“士”比“商”高出更多,讓自己的子孫讀書、做官,才是他們最可觀的收益。因此他們發財之後,在投資教育上豪不吝惜,他們有的設立塾學,廣請名師,以培養自己和宗族內的子弟,從而光大宗族。有的還設立義學,為貧寒的子弟提供上學讀書的機會。從興辦塾學、義學到捐助縣學、書院,他們出力最多,甚至還資助參加科舉考試的學子路費、試卷費用等。正因為如此,徽州自宋代以來,社學、塾學、義學、縣學、書院一直保持著穩定,在清代康熙年間,徽州的社學有462所;除了每縣都有縣學外,還有書院54所。真是十裡之村,不廢誦讀之聲!
徽商留給我們的就是這樣一個背影。他們不像莎士比亞筆下的精明、嗜錢如命的威尼斯商人。他們是商人,似乎又不是商人。除了比別人有錢,他們從本質上看,仍然是傳統文化中的個體。他們的身上,積澱著太多的傳統文化的成分。與其他地方的商人相比,傳統文化在徽商身上的烙印更深,更明顯。
作者簡介:朱萬曙,男,1962年5月出生,安徽潛山縣人,南京大學文學博士,教授,現任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安徽大學徽學研究中心主任,安徽大學中文系主任,蘇州大學兼職教授、博士生導師。社會兼職有:中國明代文學學會(籌)副會長、安徽省徽學學會副會長,安徽省文學會常務理事、安徽省中華傳統文化研究會常務理事等。長期從事中國古代文學、戲劇以及地域歷史文化研究,出版的個人專著有《包公故事源流考述》、《元曲:自然的樂章》、《徽商精神》,主編大型學術年刊《徽學》及《徽學研究資料輯刊》。(作者:安徽大學中文系主任朱萬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