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還相見,水流東海永不返。」先母的第二個冥誕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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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婚平權」修法爭議,打算修改《民法》972條,以「雙親」取代「父親」與「母親」,直接挑戰上帝對家庭的設計。「父親」與「母親」,這個曾經讓我們感到驕傲,裝載滿滿愛的名字,在平權的議題裡卻如鴻毛一般,變成一個可以隨時被改變的稱謂,勢必影響不少後代的兒女們,成為「無父無母的世代」,剝奪他們來自父親與母親的祝福,使家庭失去原有的功能與意義,讓人感到憂心。

「父親」與「母親」,不單只是稱謂不同,更在於背後所隱藏的生命祝福。在兒女的心理上,父親像是家的牆,可以帶給兒女安全感,母親像家中的火爐,經常為兒女的心中點燃暖暖的愛。教養兒女,不單是愛的表達,更是生命的傳遞。其實您走後,我才真正體會到甚麼叫「您沒走,在我心裏」的那種感覺,我會在心裏和您對話,陪我度過悲傷,這些時候,我受到很多人幫助,覺得您留我在世上是有原因的,是要我把能做的分享給需要我的人。

自從您走後,有好長的一段時間,不願走往巷子盡頭的菜圃,只因害怕遇見我們散步時,迎面和我們打招呼的鄰居,問起您怎未同行?害怕看到菜圃中被您指認的菜名,尤其那些冒出芽,茁長的菜苗,正踮起腳尖昂著頭等候你點名呼叫它們的名字,如今卻帳然落空的失望神情。想起您為了要我運動,要我陪著您在院子大門前,在您的身後跟著您,做著您自己研發的一套晨起健身操,您總不時轉頭看我是不是偷懶或敷衍應付,唸出聲音的數著一定要達到的甩手次數,除了扭脖晃頭的這一式,因我會暈眩可以免除外,其餘一招都不能少。這時經過巷子固定晨起依序去游泳、打網球、爬山的鄰居,也在您一一和他們招呼問早的運動中,結束了您一日的晨運。開始接下來早餐時間,也是我和聽安最快樂的時光,因為趁著我們澆花整理院子時,您已經把兩份報紙的正版國內外要聞一一摘出,在早餐桌上對我們述說並評論一番,有時您講到令人不齒的政治人物情緒激昂時,我們怕影響您的食慾,只好搬出小時候在餐桌吃飯時,您總是以兩千多年前孔子提出的健康古訓「食不言,寢不語」。但您現在卻說:「那是對於在你們小時候來說,倘若當時你們吃飯時,邊吃邊說還嬉戲打鬧,難免會發生誤吞、誤吸,一旦食物嵌頓食道或氣道發生噎食,後果不堪設想。而孔子的原文,實際上是說古代齊國人的祭祀儀式,從出處上看,「食不言,寢不語」只是一個古人祭祀活動,參與主持祭祀的核心人員所需要履行類似沐浴齋戒以示尊敬的準備儀式規矩,不是養生法則。然而現在,大家生活節奏較快,平常也都比較忙,白天不能夠聚在一塊兒吃飯,家人在飯桌用餐時是大家相聚的時刻,講究的就是一個和諧,應該有一種溫馨的氛圍在,往往這個時候邊用餐邊談,最能體現一個家庭的溫暖。」您總是會對我們提出的問題做出「因時施教」最適當的處理方法,一如您名字中的「權」字。這一切仿如昨日,卻因少了您的慈顏,在這炎炎酷暑,心中卻只有一片冰寒。想到您常指著樹頂的枯枝說:「等到十月霜風起,燥枝落葉你就知!」,提醒我們得意須防失意時言猶在耳的話,可是您卻有如落葉隨風而去。我也知道世代交替是上天的安排,日落西山還會升起,水流東海卻永不復返。美好的往日,永遠不可能再回來,徒然留給我們無盡的思念,更與何人說。

我這才真正體會到《韓詩外傳》:「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這句話的沉痛,是此生無法弭補的愧疚。客家諺語:「爺娘想子長江水,子想爺娘擔杆長」 (擔杆在客家話中指扁擔),真的子想爺娘只有擔杆長?

繼焯把您留在高雄的畫作都寄到我這裡,我打算將之整理後讓您的兒孫們帶回去珍藏。那些畫就是「母愛」兩字的最原始的詮釋。心想,這樣子,您就可以跟著您所疼愛散居在各地的兒孫,而無處不在了。但是撫摸著畫作,眼淚紛紛落下,便有碎心的懷念與哀痛,遲遲至今未完成。您最愛坐著看報的小玻璃廊,座椅後的桌上,每天聽安一定不忘把瓶內插著從院子剪下來的鮮花換水,玻璃花房的花,聽安更悉心的維護保持著您在時的盛狀,這也是他化思念的方式 ?

一個人不認識自己的母親,也就不認識自己,一個人不瞭解自己的母親,也就不瞭解自己。當我們小時候,您總是每次把剩菜的湯汁拌著白飯囫圇地吞下,一個饅頭,一根大蔥,沾著麵醬,就是您的一餐,吃著雞屁股還不停的說那是美容的聖品…吃著殘羹冷炙,你竟吃得這樣坦然。直到我讀到吳晟的詩作<野餐>寫其母親:

一碗一碗白開水喝下去,

一滴一滴鹹鹹的汗水,

滴下來 滴在和母親一樣樸拙的泥土裡。

不是果汁,不是可樂或西打,

不是麵包,或是夾心三明治,

不是閑散的郊遊,或是豪華的盛宴 。

一小鍋稀飯,和您親手做的

幾樣醃菜,

烈日下,寒風中,

坐在雜草圍繞的田埤上,

母親啊,那便是您,每日每日勞累的野餐。

是不是拌著汗水的稀飯,特別香,

是不是混著泥沙的醃菜,特別可口,

母親啊,為什麼,

你竟吃得這樣坦然。

「是不是拌著汗水的稀飯,特別香,是不是混著泥沙的醃菜,特別可口」詩人不禁滿心疼痛珍惜的吶喊:「 母親啊!那便是您,每日每日勞累後的野餐」也只有樸拙勤懇實在,如泥土大地的母親,可以「坦然」自在,心安理得的享用咀嚼。我也才了解您可以「坦然」自在,心安理得的享用心田生命中的香甜可口,那也是「母愛」兩字的最好的詮釋。

您所給予我的,不僅是滋養與愛,更有我身上各種有形無形的像貌與個性,靜坐鏡前,從五官、神態,我彷彿重見到您的影像。因為我身體淌著您和父親的血液啊,您的生命仍然藉著我的軀體延續下去,我時常在自己的言行舉止中,記憶您的往事細節;雖然您已經離我遠去,卻能夠透過您堅毅勤奮的長處、對親人和朋友的真摯情感,對人生的積極追求,對生活的執著信念,對生死的豁達胸懷,以及性急求完美的缺點,在自己身上,隱約捕捉追認一些痕跡,這也是最足堪安慰的。

生有苦樂,死是回歸。對於離去,您也很坦然,所以你也引陶淵明<神釋>詩,說明自己對死生的坦然

彭祖愛永年,欲留不得住。

老少同一死,賢愚無復數。

縱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懼。

應盡便須盡,無復獨多慮。

認為彭祖愛長生,想永遠不死留在世上也都留不了,既然老的、少的,都免不了一死,不論是賢良或愚蠢,死後都沒有回生的運數,人生沒有什麼可喜可懼的,要死便死,沒有什麼可以顧慮的。因此您最愛吟誦蘇軾<定風波>的詞作: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簑湮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對蘇軾在詞作中所表現自然界的雨晴既屬尋常,毫無差別,社會人生中的政治風雲、榮辱得失又何足掛齒,特別的欣賞,也十足看出您曠達超脫的胸襟。

聽著梁靜茹<小手拉大手>的歌:

你大大的勇敢保護著我,我小小的關懷喋喋不休。

感謝我們一起走了那麼久。

給你我的手,像溫柔野獸,我們一直就這樣向前走。

我們小手拉大手,一起郊遊,今天別想太多。

你是我的夢,像北方的風,吹著南方暖洋洋的哀愁。

我們小手拉大手,今天加油,向昨天揮揮手。

雖然已無法給您我的手,給您喋喋不休我的關懷,春日才見楊柳綠,轉眼又到農曆的七月初三,這是您離世後的第二個冥誕日,我試著用時間的針線,希望把思念的傷口慢慢縫起,然思念卻是一把刀,刀刀鋒利,受傷的心,血流不止。但我會遵從您昔日的教誨,秉承您和父親勤勞任事的精神,勇敢的向前行,追求美好的未來。發揚光大我生命的力量,才是發揚光大您生命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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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 陳東元為台灣水彩黃金時期領頭羊 ‧ 後專司雄偉遼闊油畫創作 ‧ 晚年全心重建童年經歷的林業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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