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學志是她的本名。可能是終身未婚嫁的關係,大元山的人都稱呼她為「趙小姐」。她理了個極短的男性西裝頭,臉上架了副金框的近視眼鏡,終年幾乎穿著白色筆挺的西裝長褲,上身也是穿寬大的男性襯衫,因為腳大,也是穿男性皮鞋。更喜歡穿皮夾克,從其外型穿著,十足的男性裝扮,尤其操寧波口音的大嗓門,不認識的人聽到人呼其「趙小姐」,都會投以異樣的眼光。
大元山的人都以為她是護士,可能是在大元山工作站的醫療站(大家都稱醫務室)以打針技術高超的關係,也可能是大元山工作站醫療站只有她一個人經常留守在那裡的緣故,其實她是位助產士。
她雖然不是大元國小的護士,卻是學校師生的健康衛生守護者,與大元國小的感情可謂水乳交融,學生如有病痛,往往第一個找她協助,學生都稱呼她為「趙阿姨」。住在李有權校長家隔壁。每遇學生生病,李有權校長只要敲敲壁板,趙小姐就知道又是學生生病有事,她常怪李有權校長不要命,自己的孩子已夠要照料的了,難道「學生的事,妳不管,別人就不能管嗎?」李有權校長從不應嘴,以忍耐換得她邊發牢騷,但也一定邊幫忙照護。
趙小姐接生的技術高超,曾有幾起難產案例都靠她化險為夷,她可以將胎位不正的嬰兒,推回子宮,將胎兒導正,使順利生產。因大部分生產的都在夜半凌晨,所以一聽到夜半蹦蹦車聲響,就知道又有人要生產。尤其是寒冬,當有人狂敲她家門,她立即連洗把臉的時間都沒有,拎起她的醫務萬寶箱,手持手電筒直奔向工作站,幾乎和從四公里機關庫發出的蹦蹦車同時抵達工作站。這時載送她的蹦蹦車,是運材的空台車,她一點也不在乎,徒手抓著台車上的橫木,手凍得僵硬打哆嗦,但她毫不叫苦。抵達索道,又沒有客運車箱,仍得坐空掛的運材台車。當運材台車緩緩爬升,他說山谷一片漆黑,呼呼的風聲,山豬狐狸等野獸的咆嘯,寒風更是刺骨,遇上下雨下雪,她只能咬牙緊閉雙眼,祈禱平安抵達。
每當順利 接生後,家屬通常會用紅紙袋內包兩塊銅板做為謝禮。她總是會只收下紅封袋,連兩塊銅板她都不接受。因為山上的林工太貧窮了,連給妻子坐月子進補的母雞,最好吃的雞腿都留下來給她,她已感受到他們真摯的感謝心意。
有一次她到羅東辦事,趕不及回山上,同棟房舍最末端鄰居,因早產,造成難產,孕婦血崩,送至羅東,仍然無法救回性命,這可能是她在山區感到唯一的憾事。
趙小姐是浙江餘姚人,說的一口寧波話。有謂「寧與蘇州人吵架,不與寧波人講話」意指蘇州話音調婉轉柔和,寧波話「石骨鐵硬」,非常硬氣,即使正常說話,你可能也會覺得是在吵架。趙小姐剛履職大元山工作站的醫務室,因無住處,暫借住在李有權校長家裡,也因說的一口寧波話而每生誤解,令校長很不高興。
有次吃白斬雞時,她直說我要吃「夜宵」,校長覺得莫名其妙,這頓飯還沒吃完就說要吃宵夜,最後才知道原來「夜宵」是「雞屁股」。更有次校長抱回家學校生病發燒的學生,要她給些藥。她對著校長說你給我「該死」,校長不予理會,她著急接著說讓學生喝「要死」,這下惹火了校長,你給我「該死」,我不計較,但你要學生喝「要死」,學生的父母不在身邊,你要學生喝「要死」,你是什麼居心?原來「該死」是開水,「要死」是藥水。寧波話的「水」聽起來像是「死」。更有一次對著校長家的客人說「你是什麼罪孽」?校長不好意思忙著把話岔開,但她緊接著又問「你是什麼罪孽」?原來寧波話的「罪孽」就是「專業」。如此因語言引起的誤解不勝枚舉。而她看到由她接生的小朋友總會說回去「忙忙」(問候的意思)你媽媽,也是令人一頭霧水。
她的飲食嗜好更是令人瞠目結舌,她有食用雞仔胎來滋補身體的習慣,也喜食毛蛋,(又稱喜蛋、旺蛋)。毛蛋為死胎,是不能孵化出小雞的。雞仔胎就是小雞在孵化的過程中還沒有成形,只有一個雛形還未破殼。雞仔胎是為活胎,是可以孵化出小雞的,雞蛋內的胚胎已經發育,剝開蛋殼,能看到小雞的雛形,細軟的絨毛,她說「雞仔胎既有蛋的滑韌,又有肉的細膩,還有軟骨的酥脆,非常的鮮美,不需要任何調料是人間美食。」尤其她自製的霉莧菜莖,臭得撲鼻,和豆腐一起燉,臭味真可傳幾里遠。她的奇聞異事,真是數不清道不完。
趙小姐一直服務至大元山工作站裁撤才離開山區, 趙小姐離開山區後轉至羅東林場醫務室服務至退休。在羅東林場醫務室服務時,仍借住在李有權校長羅東的家裡,她還是扮演校長家守護者角色,學生拜訪校長,都得經過她這一關的盤查,萬一她不高興,甭想見李有權校長。所以校長一家和她親如家人,她年老體力漸衰,住進木柵社會局的自費安養中心,後因在浴室浴缸中泡澡,不慎被熱水燙傷無法自理,轉至天母她同父異母的妹妹住家附近的養護中心,臥床五年而離世。
趙小姐行事一向特立獨行,從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不隨俗、不和眾。 在當時社會環境下,她的穿著、做法既大膽又讓人覺得怪異。她把整個人生都奉獻給了大元山。我們應該記住這位不顧自己生命安危,不論酷寒嚴冬,不顧夜半深更跋山涉水,曾營救過許多大元山上生產垂危的婦女,為大元國小師生隨呼隨到的給藥治病服務,我們應記住她偉大可貴的捨己犧牲精神,在偏遠窮困的山區,她用雙手書寫了自己的傳奇,而又讓人敬佩的一生。她用自己的智慧和勇氣,書寫了屬於山區女性的傳奇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