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人的手足之情

 

山區人家,根本沒有任何地方可去,除了偶而聽聽收音機,根本沒有任何娛樂,因此每晚都早早就寢睡覺,加以當年沒有節育、計畫生育的觀念,比較恩愛的夫妻,兒女就一個個出生, 三個算少,五個正常,七個、九個甚至於十幾個也不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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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以背巾背著弟妹,還得使用鐵鋸幫家裡儲備生活起火的薪材。

這麼多的孩子,父母親即使三頭六臂也無法照顧,更何況父親上工, 母親有時也必須上山砍草或種植樹苗做些臨時工以貼補家庭開銷,整天不在家,孩子要由誰來照顧,這工作自然就落到未上學的六、七歲哥哥、姐姐身上,換尿布,洗尿布, 餵牛奶,餵飯無不熟練,每位兄姐還有一項絕活,那就是用長長的背巾將弟妹綁在背上,這樣可以一邊與玩伴遊戲一邊可以照顧幼小的弟妹。這項工作到就學年齡可以稍微解除, 因就讀的學校遠在三、四十公里外的大元國小,不過每遇兩週放假三天的日子(說明一),照顧幼小弟妹的工作又得由年紀大的哥哥、姐姐負責。

大元國小的就讀期間,又是一段非常艱苦必須自我照顧的住宿日子。

六、七歲的娃娃,年齡那麼幼小就得離開父母親的疼愛懷抱,必須獨力照顧自己,尤其每學年開學,夜深時被窩裡傳出陣陣啜泣的哭聲,怎不教人傷感心酸,但天亮時卻也不得不擦乾淚水,自己換下的鞋襪衣物需要清洗,樣樣都得自己來,尤其在下雪的冬季,冰層底下的水流寒澈骨,也只有咬緊牙關勉力而為。

生病時,疼痛難耐,發冷發熱,沒有父母慈愛溫暖的雙手愛撫餵食,沒有醫生護士處方照料看護,沒有適當的藥物抗病,全體師生都在學校教室上課,只能孤伶伶躺在宿舍裡輾轉煎熬,任憑病魔纏身琢磨,但除了嚎哭或低泣又能如何。

青春期來臨,身體心理產生異樣變化,尷尬又羞澀,好多好多的心底話卻無法向父母傾訴,向父母請教,這種孤獨,這種無助,有誰能知曉,除了忍耐,只有掙扎,只有努力。

由於家長收入微薄,所以宿舍伙食非常差,每餐根本聞不到肉味,看不到一絲浮油,清淡至極,舔不出是甜或鹹,每餐只有一道菜,餐餐是每人只有一小碟、一小口就吃完的青菜或醃菜,其中高麗菜最頻繁,即使偶而有豬肉,那也是那小碟子裡小小的一片,且都是母豬肚子部分的肥肉,瘦肉是少到幾乎看不到,如果吃魚每人僅只有一、二條像食指般大小的小魚,且時常很不新鮮(自平地購買、運送至學校需一至二天),常發生食物中毒,每餐學生最期待的是老師們吃完飯後的剩菜残湯,這些殘留湯羹聞起來特別香,吃起來更是美味,可以讓分配到的學生多吃幾碗飯。學校大約每一學期會自羅東市場購買非常便宜的油渣,這油渣是炸完豬油後剩下的廢料,除餵食家畜外根本沒有人要,油渣拌佐著學生栽種的佛手瓜做餡包成大包子(大約是現在市面常見包子四倍大),久未聞到肉味嘗到油味的學生竟然可以吃10多個,直到肚子撐不下要吐出為止。早餐則是稀飯配品質低劣的黑豆豉、蘿蔔乾或含有霉味的豆腐乳選一。

學生家長為了讓住宿生吃得下飯,通常都會準備一瓶醬油膏或者一便當盒的醃瓜炒肉片帶在身邊,以便在菜太淡吃不下飯時使用。

山區時常發生颱風或豪雨成災,交通中斷,無法取得食物,因此必須有應急的物質,以備不時之需。醃瓜就是每家都有的食材。每年胡瓜盛產季節,山區家庭主婦都會透過員工消費合作社魚菜部代為購買大量胡瓜,然後剖開刮掉瓜籽,用鹽浸泡曝晒,再加上黑豆豉、米豉加以醃製,經二、三個月便可取用。

幾乎每位學生家長在每次放假返校時,都會拿出醃瓜切成薄片,然後炒少量的“三層肉”,裝上滿滿一便當盒,這就是未來兩星期兄弟姐妹共用的促進食慾的良方。每日早上,宿舍生將便當盒拿到廚房蒸籠裡,宿舍照顧學生伙食的兩位阿嬤會將這些便當盒蒸熱,每餐每人只能挾一片薄醃瓜,在清淡至極的青菜無法吞下時,啃上小小一口鹹瓜,至於盒裡的湯汁則能拌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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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宿舍曾經有好多年沒有餐廳,只好在宿舍窗戶前搭建小木板為桌,吃飯時只能站立,在沒有任何照明設備下,只有透過窗戶微弱的陽光才能看見飯菜。窗戶上掛的是盥洗的毛巾,桌上鋁製的小碟子上只盛著幾片沒有油脂,沒有鹹味的青菜。 《大元國小老師于家駿提供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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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宿舍學生迎著寒冬的晨曦吃早餐,可以看到身體矮小的低年級學生正在從鐵桶裡打稀飯,盛好飯的學生不能先吃,必須等宿舍管理老師或值星學生喊“開動”才能吃飯。圖片中可以看到學生前面桌上放的只有一碗稀飯及小碟子一塊上含有霉味的豆腐乳,左下角有一位學生頭纏著紗布鐵定是昨天不小心摔傷曾經嚎啕大哭一場。 《陳明來提供圖片》

每次放假回家,既興奮又害怕,喜的是可以回去探望久別的父、母親,憂的是必須要有爬好長好長山路的心理準備,路途遙遠,每次都得饑渴交迫,又得翻山越嶺步行好遠的路才能回到溫暖的家,父母的懷抱,到家時已經筋疲力盡。

山路又長又陡,小時候沒有背包都是使用約4至6台尺左右的方巾將攜帶物品包起來打節,用手拎著或斜背肩膀,故名“包袱”,放假回家,最主要的事情便是將已經穿兩星期的骯髒衣服帶回去給母親洗淨,山區天寒衣服又厚又重,對六、七歲剛上小學的孩童,有時包袱重量已接近體重,高度接近身高,爬這段山路時常一邊走一邊哭,加以接近午餐時間,既餓又渴,有兄、姐照顧的,小弟、小妹比較輕鬆,沒有兄、姐照料的就靠自己,還好同學感情似兄弟姐妹,高年級的同學自然會幫低年級同學拿一段距離,邊鼓勵邊拉,有時還必須用推的,硬是爬上回家的路。

在這種環境中長大的孩童,相互扶持,相互鼓勵,感情自然非常濃郁,尤其兄弟姐妹之間,更能體諒,更有自我犧牲,成全家人的心理。

有功課稍差成全成績好的,有姐姐犧牲幫助弟弟完成學業, 此類感人事蹟在山區真是不勝枚舉, 因他(她)們知道讀書是脫離貧窮的最佳捷徑,書讀得越多,將來競爭力越強,父母親的照顧安養以後都得靠成就較大的負擔主要責任,這種不計較的心情,譜出許多山區子弟讓人感動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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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峰湖滿水位景象。 《大元國小黃建智老師提供圖片

翠峰湖,很多員工及旅客溺斃在湖裡,以訛傳訛,造成「魑魅」、「魔神ㄚ」、「水鬼」、「山神」諸多傳說,但如以科學探究分析,卻可以發現此類事件的發生定有其原因,仔細觀察:翠峰湖周邊只有流進的溪水,卻沒有流出湖水的溪谷,按理說翠峰湖應該永遠都是滿水位,但翠峰湖水位卻每天都在降低,尤其是豪雨過後滿水位時,水位下降更為明顯。究其原因,翠峰湖就是在碎裂的頁岩層上,這種岩層容易滑動滲透,因此翠峰湖水每日大量向外滲出,這種滲透壓,力道強大,即使是風平水靜,任何動物在陡坡那邊不小心滑落湖裡,無不滅頂,游泳技術再好的如果游入危險區域,誰也無法搶救。

大元國小亦是如此,學校位在碎岩層上,容易碎裂、容易滑動,每年滑動崩塌的情況明顯可見,每年學校操場周邊總會下陷數10公分,因此搬運石塊添補崩塌的操場變成每位同學常常要做的工作,老師的工作是將每位學生搬運的石塊堆砌起來,然後填以泥土,這項工作是無法停歇的,操場塌陷的速度與填補的速度相互競賽,大自然的力量始終是最後勝利者,添補只是減緩塌陷的速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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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建於滑動的易碎頁岩地層上,時常搬運石塊添補塌陷的操場與大自然展開爭逐是每位大元國小學生的宿命。照片中可以看到學校操場已經傾斜,高年級學生在老師指導下,搬運石塊填補比較嚴重的坍方處。 《大元國小呂富美老師提供圖片》 

佔學校學生百分之八十的住宿生,久離父母懷抱,渴望父母的疼愛是教人無法想像的,同樣地父母對自己孩子的思念也是牽腸掛肚。

記得每次父母親到羅東辦事,下山時總會利用蹦蹦車在工作站事務所短暫停留數分鐘的時間,將盛滿醃瓜炒三層肉片的便當及少許零用錢託付在大元山工作站總機林秀英嬸嬸那邊,待放學時再前往拿取。父母親羅東辦完事情回山上,只在食堂稍微用餐便急忙走下坡道趕到住宿舍學生用餐的地方─中山堂去會見自己朝思暮想的孩子,除千囑萬咐要好好用功外,還把從羅東購買的糖果放入孩子口袋內,直等聽到四公里轉彎處蹦蹦車的喇叭聲,才依依不捨用衣袖擦著淚水趕緊爬坡搭車回家。 

這幕令人鼻酸的場景,現在想起來還是讓人掉淚。在當年也幾乎每天都在上演,只是劇中人物不同而已。

住在山區,讀書也在山區,走路爬山變成日常生活必須的事情,是童年回憶裡抹不掉的夢魘。由於上學路途遙遠,得翻山越嶺,需一整天時間才能到達學校,因此學校顧慮現實採彈性放假,每兩星期放假三天,回家團聚是每位學校住宿生最期盼的日子,每次放假回家,必須要有爬好長好長山路的心理準備,路途遙遠,每次都得饑渴交迫,到家時已經筋疲力盡。

回家的路途,除搭運材的蹦蹦車外,就是搭索道客車,若當時沒有載材的材車下放牽拉上行的客車,就得走山路,因此每段索道都有一段山路。這些山路都是用鋤頭隨意挖出,加些石塊或木頭做成台階,克難又難走。

其中晴峰索道的山路最難忘,晴峰索道很長,是古魯索道和鞍部索道的總長度,低垂的纜線到達下端著點時幾乎水平,即使是放下巨大的水泥塊做成的“溜水”(音譯)幫助牽引,有時也無法將上行沒有載材的空材車拉上流籠頭,工作站考慮安全根本不敢牽拉載人的客車,因此回家絕對逃不掉要走這段山路。

這段山路對每位住在晴峰及翠峰湖山區的學校住宿生是揮之不去的夢魘,是刻骨銘心的記憶。

山路又長又陡,小時候沒有背包都是使用約4至6台尺左右的方巾將攜帶物品包起來打節,用手拎著或斜背肩膀,故名“包袱”,放假回家,最主要的事情便是將已經穿兩星期的骯髒衣服帶回去給母親洗淨,山區天寒衣服又厚又重,對六、七歲剛上小學的孩童,有時包袱重量已接近體重,高度接近身高,爬這段山路時常一邊走一邊哭,加以接近午餐時間,既餓又渴,有兄、姐照顧的,小弟、小妹比較輕鬆,沒有兄、姐照料的就靠自己,還好同學感情似兄弟姐妹,高年級的同學自然會幫低年級同學拿一段距離,邊鼓勵邊拉,有時還必須用推的,硬是爬上晴峰嶺。

「姐姐,我走不動了。」剛入學的春美第一次放假回家,又細又短的兩腳,要跨上山路的台階,真是舉步維艱,又得背負自己換洗的衣服,邊爬邊哭。

「春美,姐姐已經幫妳拿不少東西,妳瞧!班上同學沒有姐姐照顧,自己背著包袱呢?」春桃看著妹妹,她也愛莫能助。

春美還是哭鬧著。

「春美,不要哭,哭就表示意志力不夠,這樣就沒有力氣爬山了。」春桃只能在旁鼓勵她。

「那就先休息一下,等不哭以後再爬。」兩人放下包袱在路邊休息。

「怎麼了!」春桃同班同學有來關切地問道。

「妹妹春桃走不動,一直在哭。」

「妳的包袱,我幫妳拿,妳就拿妹妹的東西,拉著她繼續爬吧!」有來是春桃同班同學又是鄰居,雖然也有就讀一年級的妹妹要照顧,但他有哥哥可以分擔部分重量。

同班同學有來的幫忙,春桃拉著妹妹春桃的手,好不容易走上終點晴峰嶺。

每次放假回家,晴峰索道的山路總是有讓人感動的場面。

這是學校一般放假爬山回家的情形,如果遇上颱風豪雨,那情況更糟,山路更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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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元山四公里蹦蹦車線靠近七號坑索道(翠峰索道)附近大坍方,山壁全面坍塌,每年颱風季節坍了就修,修了又塌,可以說是大元山最痛處 ,若無法搶修,木材無法下運,索道無法運轉,山區面臨斷糧,學校便得停課。《大元國小校友 程鈺娟提供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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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號坑大崩山高遶山路。資料來源:中央研究院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 

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七號坑大崩山,這段大崩山是碎裂暗滑動的灰色頁岩,山壁陡峭極易崩塌,每遇颱風或豪雨必會坍方,交通中斷,木材無法下運,索道無法啟動,山區全面斷糧,學校也會被逼迫放假,這段大崩山像是大元山被掐住的咽喉,每年颱風季節坍了就修,修了又塌,林場會想辦法以最快方式搶通。

每遇這段大崩山坍方多日沒有搶通,學校沒有糧食,住宿生也是返家的日子,要越過這段大崩山,必須往高處攀登繞過崩塌的範圍,在樹林及比人高的菅芒裡穿梭,踏著根本沒有路樣的臨時小徑,又跌又滑爬過山頂再像溜滑梯似的走下山,需耗1-2小時,非常辛苦疲累。

尤其崩塌處周邊土壤鬆軟,裂縫溝壑縱橫散佈,這些縫隙是由樹根暫時牽扯住,若高繞時,腳踩的地方樹根已經斷裂失去牽力容易造成滑動滾落溪谷,人也會跟著滑落造成傷亡,因此高繞崩山是非常危險的經驗。

這段七號坑大崩山造成交通中斷,也註定其他索道山路,如:七號坑(翠峰)索道山路、晴峰索道山路必須爬山,以及翠峰蹦蹦車鐵路、晴峰蹦蹦車鐵路都必須走路,一趟回家的路走下來,只能用筋疲力盡來形容。

筆者說明:

說明一、大元國小位在行駛運材磞磞車的大元山四公里鐵路線上,有些學生距離家裡至少一小時以上甚至於需一整天的路程, 百分之七、八十的學生從一年級入學,就必須開始住校。休假日與平地學校不同,當時採取上課兩週放三天的彈性假期(這應是國內最早實施彈性放假的公家政府機構),不過如遇颱風大雨,道路坍塌,學校斷糧,往往需數月才能恢復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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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 陳東元為台灣水彩黃金時期領頭羊 ‧ 後專司雄偉遼闊油畫創作 ‧ 晚年全心重建童年經歷的林業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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