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人生並非永久,記憶也無法長存,化為文字與讀者共享是個方法,把一個人的記憶裝進許多人的腦海,或許能保存得更完整更長久。人生無法重來,他們的父輩兄長,過去在困苦環境下認分地接受命運的安排,守好自己的本分勞動,對家庭的責任與愛所做出的犧牲,搏命換得來台灣的經濟奇蹟。如今他們一一死亡凋零,其中卻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隱密與辛酸苦痛過往。底層英雄的奉獻,逐漸被人遺忘湮沒。透過林業勞工曾歷經的勞動條件,回看現今的藍白領階級,是否也受到相同的條件?同樣的脅制壓榨?從林鴻忠編著《太平山古往今來:林業歷史》﹕「雖然在林地的工作極為辛苦,但這對於極需工作機會的外地人來說,只要有錢,就算再少,都是一份可圖溫飽的及時雨。只是他們不知道,未來等待他們的,是一場用體力與死神拼搏的工作。」可知。體力與死神拼搏,凡是在大元山的孩子,對「體力與死神拼搏」這幾個怵目驚心的字,至今揮之不去親眼目睹可怕的情景,內心至今仍驚恐不已。

       2008年編輯《雲的故鄉-宜蘭縣大同鄉大元國小遲延 50 年的畢業紀念專刊》,實現大元山區闊別近40年鄉親同學的重聚,之後便選擇隱身繼續默默重建林場的榮景文史,期間飽受議論批評,心底雖然飽受委曲屈辱,但為著大局發展著想,只要不在公開場合公然詆毀誣衊,一向都採取「打落牙齒和血吞」的隱忍態度,不做澄清或反擊,因為深信「謠言止於智者」的明訓。

       重建大元山林場的光榮歷史,複雜困難,獨力編輯《雲的故鄉》並喚醒沉睡的大元山讓世人知曉時,驚覺當年政府機關,對相關文件和照片的保留極少,以致讓後世無法據以查詢追蹤,造成現今面對潮流衝擊和新世代求真的質疑,無法找到原始資料或物證,為當年林業開發行政措施佐證。 面對複雜難解的黑暗過去,如何能在鮮血染過的山區大地與廢墟上,找到這些痛苦的歷史,包括最慘痛的過往。如果你想要理解林業複雜的歷史,或是林務局所造成的林工的宿怨,藉由爬梳檔案史料、文獻集、會議記錄、各時期的報章雜誌、日記、回憶錄、學術出版品,以及對耆老訪談資料,拼湊出這些痛苦的歷史過往。

       本著「上窮碧落下黃泉」的執著,只要尋覓足以明證大元山林場存在的文件圖輯從不輕易放棄,風聞中央研究院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工研院歷史航照影像加值實驗室、林務局農航所等政府學術機構可以索取或購買,便衝破重重難關取得上百張航照圖,這些珍貴資料看似平淡無奇、老舊黯淡的照片,若非多年處理電腦影像的經驗,耐心端詳仔細研判,不放棄任何角落細節,深知必須長時間投入才能解開。廢寢忘食全心付出,整理年餘,終於繪出精準的地圖,甚至將民國39年開始機械化集材至63年林場裁撤,所有架設深山纜線準確描繪,讓懷疑大元山林場存在的有心人士無法置喙,引發登臨探究的登山熱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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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50年至63年翠峰湖周邊集材作業烙印的痕跡。大元山林場從事直營林業約30多年,翠峰湖、望洋山、中興崗周邊山區的林業生產約14年,足見重要性。 航照圖顯示集材作業刻劃出密勝蜘網的地表痕跡,足以見證往昔翠峰湖周邊山區遍佈蒼翠茂密的紅檜、扁柏原始森林,可惜耗竭式的伐木政策造成無法彌補的災難疤痕。 航照圖資料來源:中央研究院人文社會科學研究中心

       台灣林業開發技術源於日本,某日,進入日本多處林區網站瀏覽,驚嘆他國對資料保存無比的悉心,對文物珍惜的如此重視,比台灣林業開發更為久遠,照片清晰程度令人歎為觀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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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早期以木馬放送原木。《圖片來源:11/2(土)上松教室 木馬引き大会参加のご報告で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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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早期以人力放送原木。《圖片來源:日本 近代化遺產「國有林森林鉄道」軌跡

       讚嘆日本緬懷先人的付出貢獻,除完備資料置於文物博物館展出外,每年都會舉辦盛大的慶典活動,讓後世子孫不遺忘先祖,並深以先祖為榮。更實際操作體驗祖上的辛勞,讓文化傳承綿延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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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注重先祖文化傳承。《圖片來源:11/2(土)上松教室 木馬引き大会参加のご報告で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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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至今仍保留森林鐵道讓後人緬懷體驗。《圖片來源:日本王滝林鉄フェス

       驚嘆之餘,然而深深覺得10多年努力搜尋的資料及辛勤繪製地圖,終覺冰冷,歷史寫作,確實可以、也應該在文學上有所追求。如何有效重述圈內人早已聽過傳述的過往情事,似乎只有人文內裡,才能呈現有血有淚的溫度,熾熱情感的迸發,讓冰寒轉變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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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元山林場九號蒸汽集材機全體組員合影,照片中許多員工是校友的家長。《大元山林場退休監工游杉期提供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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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元山林場蒸汽集材機全體組員合影,照片中許多員工是校友的家長。《大元國小校友陳阿月提供圖片》

       我們這些林工的第二代,當年的孩子,今也大多近古稀之年,身邊童年玩伴逐一凋零,從父親兄長開採林業中體會人世間的無常,曾經經歷血淚交織的疼痛歲月,若要揭開他們生死一瞬間的血淚記憶!餘悸過往的日子,心靈深處的疼痛傷痕,確實過於殘酷。華理克在《標竿人生》(The Purpose-Driven Life)一書中曾說﹕「少了目的,人生就變成毫無意義,少了目的,人生就變得微不足道,最慘的悲劇不是死亡,而是毫無目的的人生。」如果想要理解林業複雜的歷史,或是林務局的過往行徑,林工的血淚辛酸,這些所熟悉的事件,如能以不同的方式呈現,而獲得了全新的意義,也不枉使他們的犧牲成為有意義。而今最核心的關懷,就在於該如何克服這些痛苦的歷史經驗,父執輩都是翠峰山地鐵路以上集材作業故舊,可謂二代感情的校友,思前慮後,只有從相似情況相同認知,開始著手。俗語有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因為可憐之人都存在著消極的心理,他們一旦遇到的的波折,首先想到的不是想辦法如何處理,而是消極的對待,甚至直接放棄的態度。完全沒有承擔責任的勇氣,內心懦弱的一種表現,最後變成可恨可悲之人。魯迅先生評價孔乙己:「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懷著無論心靈、理念都抱持共同目標,對啟蒙知識的故鄉,懷持相同念想,對童年山區生活的相同體認,同病相憐,同憂相救,以期順利完成。

       奔波各大圖書館,尋覓有關大元山相關文章報導,只要有任何蛛絲馬跡絕不輕易放棄,設法製成網頁讓世人知曉大元山曾有多麼深厚的底蘊,並證明的確存在的事實。瀏覽網路,只要有關於大元山翠峰湖的報導也轉述讓校友知曉。閱覽外界作家撰述文章,總覺得「隔靴抓癢」,搔不到癢處,只有「自己的故事自己寫」,現在有了豐富的人生經歷,是記錄自己生命故事的最好時機。可以時間為主軸來寫自己的童年,希望能將發生在自己父輩身上的故事記錄起來,或以事件為線索來寫,重拾塵封在心靈深處的夢魘 它是對記憶的整理,或許可以走出黑暗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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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 陳東元為台灣水彩黃金時期領頭羊 ‧ 後專司雄偉遼闊油畫創作 ‧ 晚年全心重建童年經歷的林業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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